“胡闹,”苏芙回过头,“你这叫我怎么下去?”
苏玟叹了口气:“媛媛,你跟我一起走吧,我手中积蓄颇厚,这次商队里有不少我的人,到了东瀛,我们大可买一座大宅子,到那里落地生根,别去北疆了,我们不需要去掺和。”
“可是母亲的仇呢?”苏芙不敢相信苏玟会说出这样的话。
“母亲也不会想看到你去送命。”苏玟揪着苏芙的袖子。
苏芙甩开苏玟的手,义正言辞道:“哥,不行,我答应了别人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母亲不能白死,杀人偿命,否则天理难容,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去做,不然就没人做了。”
“何必呢?媛媛?你这是何必?若是你没有做到,你就死了呢?”苏玟苦口婆心地劝道。
苏芙摇了摇头,坚定地往前走去,苏玟快步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现在也不用走了,已经离岸有一段距离了,别走了,媛媛,不值得的。”
苏芙沉默了一会儿,眼见着船离码头越来越远,她回头笑道:“哥,你知道,我天生脾气就倔。”
苏玟来不及开口,苏芙跟泥鳅一样从他身边滑走,雪青色衣裳的姑娘几个踏步,脚尖踩在栏杆的柱子上,轻轻一点,身体跟叶片一样,飘向了码头,她的裙摆在阳光下飞舞,折射出半透明的光晕,她在海面上点了三下,身轻如燕地落到码头上,她转过身,向站在栏杆后的苏玟挥了挥手。
“阿兄!此去一别,各自珍重!”
苏玟看着苏芙很久,船向后面开去,码头上的人影越来越小,一直变成了一个小黑点,苏玟的目光都没有移开。
良久,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是真的,一点儿情面也不留给我,真狠心。”
苏玟没有办法,他拿着望远镜,眯起一只眼睛,向海平面看过去,那里一片耀眼的蓝色,前面是未知的旅程,那是一条不知结局如何的航线。
从此他身边就没有人陪着了。
他有点无奈,有点悲伤,又有点兴奋。
苏芙歪坐在马车里,她对面坐着一个一身鸦青色锦袍的青年,青年一脸病容,头发披散在身后,闭着双目,支着自己的下巴。
苏芙放下窗帘,把阳光关在外面,她动了动脖子,对肖央道:“怎么不去送他?”
肖央闭目养神:“怕他难堪。”
苏芙只是笑:“蒋宇又不在这。”
“我怕自己想跟着他走,”肖央叹了口气,睁开眼睛,“他一走,我连个能说话的朋友都没了,也不知道我未来的媳妇儿是个什么性格,愁死人了。”
苏芙摸出刚买的桂花糖,放到小矮桌上,她剥开外面的牛皮纸,甜腻的酥糖味儿混合着桂花香充盈了整个马车。
“不是还有我嘛,我陪你说话啊。”苏芙把桂花糖推向肖央。
肖央笑了笑:“你?你不是马上就要跟着君玥走了吗?你也是可惜了,怎么就嫁给了这样一个人。”
“话可不能这样说,我现在好歹也是一名堂堂正正的王妃,多少贵女羡慕都羡慕不过来。”苏芙见肖央不吃,自己捏了一块放进嘴里,甜得直皱眉,她从一边拿来水壶,喝了一口水。
肖央觉得好笑:“羡慕你什么?羡慕你夫婿是个傻的,还是羡慕你马上要去苦天城?”
苏芙倒吸一口凉气:“四哥哥,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对我?能不能不要揭别人的伤疤?”
肖央以前不是这样的,他那时候说话都赶着好听的说,最近这段时间,他跟吃了火.药一样,一开口就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鞭炮。炸得人头昏眼花。
肖央沉默了,缓缓道:“对不住,我不会这样了。”
苏芙在一般情况下脾气很好,对于朋友,她一向是没什么底线:“倒不是说你不能说,我只是觉得你变了不少,不过你这样也挺好,有人气味儿。”
“我以前是个假人是吗?”肖央笑了。
两人一路沉默。
肖央先一步打破了寂静:“苦天城那边,也不是特别差。”
苏芙掀起眼皮看着肖央:“怎么说?”
“我家是大将军府,对渊国版图向来深有研究,苦天城虽然地处边关,但在前朝时,是个重要的边塞之城,那个时候苦天城驻扎十万大军,由当时的大将军所镇守,百年来不受匈奴侵扰,那些匈奴每年到边塞掠夺时,都会特意绕开苦天城,那里地处山川,易守难攻,是个实打实的硬骨头,在当年匈奴间可是流传着一句话,”肖央顿了顿,“宁占北渊金宫殿,不入苦天半条街。”
苏芙皱眉:“既然如此,为何在如今,苦天城变为了匈奴的半城?是因为大军已经不在了吗?”
“非也,”肖央伸出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那手指又细又白,但是蕴含着不容小觑的力量,“苦天城县令,也就是北疆太守的羽翼,是叫郑毅,他有问题。如今渊国边疆受匈奴侵扰,一是军权,也就是我大将军府,在当年幼帝登基时,被召回京都,虽说未收虎符,但明升暗降,北疆一带,除了秦王所属,不再有别的军队;二是北疆太守,和匈奴暗中勾结,欺上瞒下,剥削百姓,已有占山为王之意,若不是有秦王在一旁虎视眈眈,如今北疆可能已经是太守的天下了。”
“太后就不管么?”
“北疆物质贫乏,每年还要救济不少,一直是户部最为头疼的位置,太后垂帘,直接切断了增援,让北疆自生自灭。”肖央环抱双臂,“再者,有人说太后有称帝之心。”
“可君凌仗着太后宠幸在京都横行霸道,六皇子又是条毒蛇,有这两位在,更别说幼帝渐大,正是政权移交之时。”苏芙最怕这些权势之争,若不是必须,她现在根本就不想操心这些事。
肖央笑了笑:“你可知捧杀?京中对五皇子积怨不少,只要有人上奏,那必定是燎原之火,君凌可没有逍遥王的免死金牌,最好的下场就是囚禁宗人府;六皇子,他打娘胎里就一身病,纵使心比天高,一碗药就能要了他的命;至于幼帝,早就是太后手中的提线木偶,傀儡而已,就算是亲政,背后也是太后在操控。”
苏芙眉头紧锁:“照你这样说,先帝的皇子,一个都派不上用场吗?”
“谁知道呢?也许有些事情,是我不知道的,”肖央说累了,他靠着垫子,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你肯定也瞒着我一些事,但我不会问,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若你还想回京都,怕是也只有逼宫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苏芙心中一动,她笑着摇了摇头:“这段时间,这个词我听到了不少了。”
“如今你最好的选择,就是去北疆,和秦王搭上线,先除去太守和县令,再平息匈奴威胁,待尘埃落定,你借来秦王大军,一路南下,入京都直接逼宫。”肖央道。
苏芙讶然:“你对我倒是有信心,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你身边有别人,对吗?”肖央睁开眼睛,眸子柔柔地看着她。
他其实心里很清楚,只是不想问罢了。
第82章 离京
苏锦这些日子,心情好得很, 王夫人一死, 她就是国公府里最尊贵的女人,国公府的内务全都交在了她的手上, 这是她前世敢都不敢想的奢望。
她翻看着账本,重生以来, 她学了不少东西,看懂账本对她来说, 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惊讶地发现国公府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内里亏空不小。
苏锦虽说对国公府没有什么归属感,但是如果她要嫁给季乐晟, 国公府嫡女的身份是必不可少的,待年后县主的封号下来, 她的底气更加足了。
苏锦合上账本, 去看望她的亲生母亲, 她母亲唤作慕白, 没有姓,是青楼出身, 若不是母亲讨苏国公喜欢,苏锦可不想自己沾上这样的污点。
据说慕白马上就要被晋升为国公府夫人了,她身为慕白的独女,嫡女的位置唾手可得。
如今她只需要好好哄着苏国公和慕白,靖王世子妃的位置指日可待。
她叫心腹做了份莲子羹, 提着食盒去了慕白的院子,慕白年近四十,保养得很好,一看就是没有吃过什么苦,这些年来苏国公将她养在外面,从未亏待过她。
慕白如今算是扬眉吐气,她性子本是温婉的,但这段时间的突变让她多多少少带上了点自傲,这在苏锦眼里和小人得志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