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当渊又翻到了的扉页,抿抿唇,蓦地开口:“师妹可曾怪过我?”
被打断的盛鸣瑶一愣,随即满头问号:“师兄何出此言?”
“师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门了。”
少年垂下眼眸,像是在心中思考着措辞,但怎么也无法将话语变的更温情委婉一些,终究不得要领,只能硬邦邦道:“我以为师妹在生气。”
盛鸣瑶又懵了一瞬:“我气什么?”
“之前我自作主张,不让师妹将那小狗带回来。”
滕当渊很少说这么长的话,更遑论是为自己辩解什么。
从小,在他还是滕家小少爷的时候,滕当渊就不喜与人过多交谈,而等滕家破败,他就变得更沉默寡言起来。
至于上了苍山后,田先生只给了他一本剑谱让滕当渊自己修炼,在他得了长大病后,更是再不允许他下山。
算起来,在滕当渊这十几年的人生里,他居然有一大半的话都是对盛鸣瑶说的。
“这又不算什么,师兄不必在意!”
盛鸣瑶忍俊不禁,掰着手指开始给滕当渊解释:“师兄那天是下山来找我的对吗?”
滕当渊:“是。”
“我和师兄在十岁时就认识了,师兄还教我读书、习剑、甚至教我学会写了自己的名字,对不对?”
滕当渊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盛鸣瑶的思路点头:“是。”
“师兄那日不是因为讨厌我才阻止我将小白——就是那只小狗带回来的,对吗?”
滕当渊唇角绷成了一条直线,看上去冷漠又:“自然不是,我……”
“师兄若是不愿,可以不必勉强。”
盛鸣瑶心很大,笑眯眯地捧着脸开始为迷茫的少年解惑:“本来当日就是我的不对,是我自己冒失闯入了北苍山,又自己迷路害得师兄大晚上冒雨来找我。”
滕当渊皱眉:“这是我的责任。”
“这不是你的责任。”盛鸣瑶道,“你看田老——”在对上滕当渊不赞成的目光后,盛鸣瑶瞬间改了口,“你看田先生就半点都没有想要来找我的意思。”
盛鸣瑶歪歪头,给滕当渊倒了杯茶:“旁人总是喜欢推卸责任,可师兄却反其道而行之,总是将这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
“师兄可以试着活的轻松一些。”
这是第一次有人没有追问他原因,没有刻意挖苦,没有高高在上的指点,而是以一个平和轻松的口吻对他说“你可以试着活的轻松一些”。
纵使如今的滕当渊尚未意识到这份“特殊”究竟有多么珍贵,甚至珍贵到“世无其二”时,他亦觉得这个体验很新奇。
只是,如今还元远不到他能放松的时刻。
滕当渊将书递还给了盛鸣瑶,摇摇头,却没反驳,而是另起了一个话题:“如果我以后不再是田先生的弟子了,你……”
滕当渊顿住,却没有再说下去。
患得患失。
他在心中给了自己一个精准的形容。
明知自己此刻报仇雪恨,调查出当年真相才是最重要的,然而自己总是浪费时间思考这些无用的东西。
无论是如今、还是未入幻梦之前被称为“剑道第一人”的滕当渊,他们都没意识到一件事——
感情如覆水难收,强行抑制也不过饮鸩止渴。
而对这样的人来说,动情刹那即为心碎。
至于这是盛鸣瑶,她在听见滕当渊这话时,第一个反应:这是什么鬼问题?
然后——
哦,我的老伙计,剑道第一人小时候这么多愁善感吗?
盛鸣瑶如往常一样,十分自然地拍了拍滕当渊的肩膀,没有注意到对方这次不自觉绷紧的下颚,漫不经心道:“你不是我师兄的话,就对我换个称呼呗!正好我也不怎么喜欢被人叫‘师妹’。”
“阿鸣,瑶瑶,盛鸣瑶——这几个称呼你随便选。”
盛鸣瑶大手一挥十分大方:“只是别叫我‘阿瑶’,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滕当渊低低应了一声表示记下,礼尚往来地想要回答些什么,最后只说了一句:“滕当渊。”
盛鸣瑶笑出声,眉眼弯弯,晃得滕当渊在一瞬间乱了心神。
已经十五岁的盛鸣瑶已初现日后风华。她的脸庞本就完美至极,挑不出一丝毛病,更无一处瑕疵,在稍稍褪去一丝婴儿肥后,更显得娇憨动人,如桃花微绽,灼灼其华。
滕当渊没见过许多异性,他敢肯定,自己师妹这般容貌,何止世间少有。
“师兄怎么连个小名都没有?”盛鸣瑶玩笑道,“我看师兄真的和你手中的剑一样了。”
听了这话,滕当渊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遮住了他的目光。
在滕当渊刻意敛去自己的情绪时,纵使是盛鸣瑶也很难把握一二。
啧,真是越长大越难捉摸。
就在盛鸣瑶心下嘀咕时,滕当渊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仿佛天经地义一般——
“那师妹,不妨给我的剑取个名字。”
第18章 那倘若,是我在师兄的剑前呢
“那师妹不妨给我的剑取个名字。”
就连盛鸣瑶都被这话惊了一瞬。
一把剑对于一个以剑道为众生追求的人来说,重要程度甚至胜于他的半身!
以前总有人笑称“剑修不需要结婚,剑就是他们的老婆”,这虽然听着好笑,但也充分说明了一把剑对于一个剑修的重要意义。
所以滕当渊现在的行为=让自己的师妹给自己的老婆取个名字。
盛鸣瑶着实被自己的联想恶心了一把,立刻把这件事含糊过去:“师兄何必开我玩笑——”
“不算玩笑。”
滕当渊:“我说了让你取名,就没有食言的道理。”
草,搞真的!
盛鸣瑶顿时摩拳擦掌,能给未来剑尊的剑取名!
即使是在幻梦里,这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脑子里瞬间转过了“祖安”、“皮卡丘”、“美羊羊”等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头后,盛鸣瑶还是遗憾的摇了摇头。
算了,万一滕当渊日后略微想起一些幻梦中的记忆,恐怕要策马扬鞭追杀自己到山路十八弯。
“大名就算了,毕竟师兄你才是他的主人。”盛鸣瑶道,“但是小名我还是可以取的!”
她绕着滕当渊和他的剑转了一圈,煞有介事的模样惹得少年抿唇微微一笑,难得柔和了嗓音:“那师妹想好了吗?”
少年人本就低沉暗哑的嗓音像是春日里拂过柳叶面的那阵风,没来由的让人心痒。
情劫幻梦,盛鸣瑶心中默念,情劫幻梦——
“就叫阿鸣吧。”
盛鸣瑶道:“不是名扬天下的‘名’,不是‘铭感五内’,而是‘一鸣惊人’的鸣。”
她翘起食指指了指自己,将一句动听的情话说得像是玩笑:“也是我盛鸣瑶的‘鸣’!”
滕当渊的脸倏地一下红透了,一时竟觉得手中的剑十分烫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你们两个又折腾什么呢?”
田老头子今天难得下厨,端上了一只香喷喷的烤鸡,外披烤得金黄,令人垂涎不已。
就在盛鸣瑶看着烤鸡思索着从那块下口时,田老头子开口问道:“等明年开春,阿鸣也有十五岁了吧?”
盛鸣瑶淡定点头,脸都没抬:“是十六岁。说了我和师兄只差一岁,您怎么总是记不住?”
田老头但笑不语,将视线挪到了滕当渊脸上,又道:“那么等明年,当渊也该十七了。”
滕当渊不明所以的点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将手中的碗放下,直直地看向了田先生。
“我当初与你父亲约定教养你到十六岁。”
田先生抚须长叹了一口气:“当日你父亲说也不拘你学什么,只盼望你有一技之长,能顶天立地,不堕了滕家名声即可。”
他看着沉默的滕当渊,问道:“你还记得你们家的祖训是什么吗?”
滕当渊静默良久,久到盛鸣瑶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忘记祖训的时候,才用发涩的声音答道:“进则悬壶济世,退则恩救万民。”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很好。”田先生伸手拍了拍滕当渊的肩膀,“老夫之前去了临安谢府,你的舅舅也曾向我问起你来,等你明年回去,记得好好和家人相处。”
说到了家人,盛鸣瑶明显感受到了滕当渊的神色流露出了一丝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