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文博了然,干脆利落地把那几个虾全部夹了过去。
邢文博动作很快,刷地一下就剥完了一个,然后夹回温鹤碗里。
温鹤:“……?”
邢文博却不看他,接着剥下一个,剥好又夹他碗里。
温鹤:“……”
邢文博眨眼的功夫就把虾全剥了,嘴上还在跟莫姨聊着家常,手上特别自然地把剥好的虾一个个夹给温鹤,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一向不吃虾的温鹤只好默默地一个个吃完了。
莫姨和温小杭都愣了愣。唯独温父没反应,继续吃饭。
莫姨没有多想,温小杭却盯着坐在对面的哥哥和哥哥的同学,陷入沉思。
W高高三的十天寒假刷地就过去了。收假前一天,吃完午饭后,温父有事出门,莫姨进厨房洗碗,看着温小杭刚进房间,温鹤在她关上房门前叫道:“小杭。”
温小杭一愣,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从门后小心地探出脑袋,“……哥,你叫我?”
温鹤点头,“下午有时间么?”
“啊?做什么?”小杭想了想,兴奋地压低声音,用嘴型问,“打游戏吗?”
温鹤:“……不是。”
等温鹤进了她房间,温小杭才发现自己这是引狼入室。
温鹤要给她补习。
温小杭茫然地看着温鹤拿出他不知准备了有多久的一堆中考总复习资料,往温小杭的桌上一堆,温小杭顿觉泰山压顶。
“哥……”温小杭可怜兮兮。
在张凡蕾那件事之前,温小杭只有在爸妈面前才会勉强地叫温鹤一声哥,私底下两人能有交流就不错了。
其实小时候不这样。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两人都记不太清了。
但是从温鹤变身棒球少年的那天起,温小杭看温鹤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一声哥,让温鹤心里松了口气。温小杭成绩不好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但莫姨从不敢强求他给温小杭补习。他考虑了很久,终于主动提出了这件事。
这件他早就该做的事。
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温鹤今天并不打算教温小杭做题,他给温小杭挑出了一些适合的参考资料,稍作整理,然后给她传授纲领性的学习方法。
温小杭听得直打瞌睡。
温鹤敲桌子,“专注点。”
温小杭掀眼皮,“哥我能不能先午睡……”
温鹤看着他。
温小杭从来不喜欢午睡,天生精力无限,浪得很。
被一眼看穿的温小杭委屈地撇撇嘴。
见她实在很难学进去,温鹤暂且转移话题:“小杭”。
“啊?”
“那个叫张凡蕾的女孩……”
温小杭一下来劲了,身子顿时坐直,“怎么?哥你不是看上她了吧?”
那就很刺激了。
温鹤:“……我是问,她为什么要找你?”
温小杭默然。
温鹤事后跟郑豪、穆宇他们详细了解了一下这事以及张凡蕾这人,最大的疑点是,温小杭和张凡蕾几乎没有交集,怎么杠上的?
温小杭被温鹤的目光审讯得心虚,好半天才嗫嚅道:“我是说了她几句……但那也是别人先传的啊,又不是我先捏造的……那么多人都说,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偏要找上我……”
温鹤也默然。
“小杭,”良久,温鹤开口,“以后……别人的事不要随便说。语言很伤人。”
“怎么会伤得到她,”温小杭说,“哥你也看到啦,她那天多凶啊——”
温鹤看着温小杭稚嫩的脸,神态与言语之间满是年轻的朝气,因无知而无畏。温鹤卷起一张卷子敲了敲她的脑壳,“可能她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坚强。”
温小杭傻傻地看着温鹤。
温鹤也就随口一说,又把书推到温小杭面前,“别打岔,继续。”
“哥你别这么嚣张,”温小杭嘟嘴,“你别忘了,你有把柄在我手上呢!”
这回换温鹤傻了,“……嗯?”
“你不怕我告诉他们你也打游戏吗?”
温鹤噗嗤笑了。
“笑什么!”温小杭佯怒,“别以为我不敢!”
温鹤不知该说什么。
他确实不怕。不告诉家里人自己打游戏,是觉得没必要,也不想让他们为这点小事操心。
就算真的知道,他们也不会管他。温父不会管,因为他对孩子从来都这样,不是不关心,而是以尊重为前提。莫姨不会管,因为……没有足够的立场和身份管。
“好。”温鹤忍着笑,“小妹手下留情。”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不被成年人的世界所理解的,共同的秘密。
第四十一章
大年初六, 高三下学期正式开学。晚上放学后, 邢文博没有去五楼自习室,而是叫上萧亮来到了天台。
萧亮还是第一次和邢文博两人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跟在他身后狐疑道:“干嘛?想跟我演一回无间道?”
邢文博回头, 笑了笑,“跟你坦白点事。”
萧亮:“???”卧槽, 还真是那味儿?
两人倚着栏杆, 遥望远方, 邢文博的头发有点长了,还没去剪,冷风把他的刘海往后刮,刮出一个大背头的效果。萧亮看着这样的邢文博, 竟有点陌生。
这种陌生感不是现在才出现的。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他和邢文博在周末没法再去开黑时起?
从他们退出校篮队时起?
从……邢文博认识温鹤时起?
萧亮找不到一个准确的时间节点。
但那个节点是存在的。他们好像正朝着不同的方向,渐行渐远。
“来吧,”萧亮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 “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 赶紧地。”
邢文博看着萧亮,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拟好说辞。
总觉得那是一件很自然而然的事,水到渠成地就能交代清楚。
……真到亲自面对的时候, 哪那么简单。
“你纠结个什么劲儿?”萧亮乐了,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叽了?”
萧亮这话让邢文博也乐了,心一横,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萧亮怎么想也想不到邢文博要说的是这个事, 顿时原谅了他的扭捏,八卦之色油然而生,“我靠,谁?我们学校的?哪个班的?等等——是不是我们年级的?不会是高一那个新晋校花庄千琴吧?我说她最近怎么老在咱高三楼出现——”
“亮,冷静。”邢文博打断了他。
萧亮:“……”
“是温鹤。”邢文博说。
空气安静了好几秒钟。
“……啥?”萧亮问道。
“温鹤。”
“温鹤?”
“嗯。”邢文博不遮不掩地点头,“我喜欢他。”
萧亮努力捋着这个逻辑。邢文博知道,他已经捋清了。
这件事,他想跟萧亮说很久了,之前一天不说,一天就觉得很有点做贼心虚的意味,但始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时机。
现在他明白了。
一直说不出口的,是“我喜欢男人”,“我是同性恋”,“我是GAY”,“我和你们不一样”。
而这一刻他能说出口了。“我喜欢他。”我喜欢的是那一个人。只是那一个人。
“你……”萧亮张着嘴,邢文博又打断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事我自己知道挺久了,抱歉,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萧亮怔住。
邢文博居然跟他说“抱歉”。
“其实,”邢文博自嘲地笑,“高一我就知道了。”
高中入学第一天,一群高一新生挤在班级分班表前吵吵嚷嚷,邢文博就是在那时和温鹤擦肩而过。
温鹤穿着崭新的校服,白衬衫,深色长裤,白色板鞋,背着书包,独自站在人群后方,微微仰着头,越过人缝静静地扫视分班表。阳光打在他的头发上,他的侧脸线条锋利,喉结凸起得很鲜明。
那一天他记住了这个男生,但不知自己为何会记住。直到两年半之后,除夕之夜他对这个人说出那一句“月色真美”,才恍惚回想起来,原来自己的故事从那一眼就开始了。
土,邢文博也觉得自己很土,而且无比肤浅,就像他躲避过的无数对他“一见钟情”的那些女孩一样。
可“喜欢”这种原始的冲动就是无理可讲,他按压不住。
后来,他和温鹤机缘巧合之下在球场上有了交集。邢文博无意识的心开始砰砰跳动,他试着去接近温鹤,却被温鹤的寒气逼退八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