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忍大师继任住持,乃众望所归。”
善安垂下眼眸,不欲争辩,他吩咐身边的一个小和尚道:“寂道,替季施主将住持袈裟收至塔阁。”说着他又看向季宁道:“此袈裟乃本寺圣物,季宫主还是莫要擅动为好。”
善安的语气虽平和,看着也像颗软柿子,却处处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季宁脸上无懈可击的笑容有片刻的凝滞。这个善安平日里默默无闻,季宁的计划中都没有将他算计在内,未曾想这个小和尚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同他唱反调,还如此油盐不进。
“你这小和尚忒不会变通!”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讥笑,说话的竟是百里无忧。百里无忧轻蔑地扫了一眼善安,道:“那妖僧如今已与九天门勾结!这个时候再没个说得上话的出来做主,看你们小长安寺能安稳到几时!”
季宁眼风一扫,低声叱道:“百里掌门,慎言。”
“可是眼下并无证据证明是善真师父谋害了净明大师。”说话的是沅山剑派的林逸之。林逸之其实打心底不是很赞同季宁的说法,但他沅山剑派人微言轻,只好顺从大流。此刻他见善安当了这个出头鸟,索性也跟着说出自己的想法。
几个素日里与善真有些交情的小门派见状,连忙抓住机会连声附和道:“正是正是,林宗主所言甚是。”
百里无忧是一个一点就炸了的火药桶,他见林逸之胆敢当众拆台,顿时恼羞成怒。百里无忧气势汹汹地来到林逸之面前质问道:“证据?这还需要什么证据。善真这一路上同九天门主林晋桓狼狈为奸危害四方,无数英雄豪杰葬身二人之手,这点还不足以证明吗!”
林逸之也来了脾气,一张脸气得通红。他梗着脖子回道:“这事我就要请教百里掌门了,这天地之大人海茫茫,有这么多仙友‘恰巧’与善真大师‘偶遇’。我们沅山剑派一路走来,怎么就没有这个好运?”
林逸之的言下之意,季宁听得分明。他朝百里无忧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陆思空和周楚楚站在一旁看了半天的热闹,眼下终于轮到他出场。陆思空一边用折扇敲击着掌心,一边若有所思道:“若不是他所为,今日如此重要的日子,他为何不出现?”
百里无忧一听就来了精神,他的目光不怀好意地在善安和林逸之之间扫了一圈,阴阳怪气地说道:“你们如此包庇那妖僧,谁知道是否也包藏祸心。”
“你!”林逸之见一盆脏水就这么兜头泼来,顿时怒不可遏。他一把拔出自己的佩剑,怒道:“百里掌门,你怎能如此含血喷人!”
百里无忧惯爱火上浇油,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眼看奸计败露,恼羞成怒了?”
眼看双方人马要在这大雄宝殿之上动起手来,季宁连忙上前劝说。善安不顾众人的非议,坚持说道:“真相如何,待善真师兄露面一问便知。寂道,速将袈裟请走。”
“且慢。”
就在寂道捧着袈裟即将离开大殿时,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善忍终于在这一刻开了口。他总算放弃了黄袍加身的戏码,主动拦下了寂道。
善忍走到善安面前,对善安说道:“师兄知道你与善真师弟素来亲厚。”
“方才你也说了眼下情况未明。但善真与魔道勾结,这是仙门之中有目共睹的事。”善忍见善安没有接话,继续说道:“倘若他当真干出欺师灭祖之事,善忍师弟,你能为这全寺上下五千二百名弟子负责吗。”
陆思空在一旁摇着扇子一惊一乍地说道:“哎呀,这责任可就大了!”
“我并不是觊觎这个掌门之位。”善忍放缓语气,对善安说道:“眼下不过是权宜之计。待善真归来,若能证明他当真无辜,我自会还位于他。”
言毕,善忍直直看向善安的眼睛,问道:“小师弟,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善忍的目光似有千斤威压,压得善安无法动弹。在善忍目光的注视下,善安不知如何作答。
“第一次听人将弑师夺位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不愧是出家之人,当真令林某佩服。”
就在善安即将点头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了一名男子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听上去毫无倾略性,甚至还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矜持。只是来人不知用了什么密法,这声音如同一道惊雷般在殿中众人的耳畔炸起。
“是谁!是谁在那里!”百里无忧一惊,随即挥掌朝殿外袭去。
第78章 藏经塔
众人寻掌风而去,只见大殿之外的台阶下不知何时站了三个人。饶是这大殿上高手如云,竟也没有一人察觉。
其中一名年轻男子看似无意地抬了抬手,百里无忧的那一掌便无声地消散开去。
众人心下皆是一惊,无人再敢阻拦。人群如潮水般往两边散开,自觉让出了一条道路。
善真走向人群,缓缓拾阶而上,今日他脱下了往日花里胡哨的锦衣玉冠,换上了一身黛色僧袍,看上去颇有得道高僧超尘出俗的意味。
善真步入殿中站定,环顾了一圈四周,说道:“阿弥陀佛,无意打扰,在各位争论出个所以然之前,容贫僧先替师父处置一个逆徒。”
善真面容肃然,像一尊白玉雕成的佛像。他不待众人反应,目光落在善忍身上。
善真开口问道:“善忍,你可知罪。”
“贫僧何罪之有?”自从见到善真的一刻起,善忍的嘴角就挂上了嘲讽的笑意。他从人群中站了出来,笑道:“善真,你莫要颠倒黑白。”
善真平静地望向善忍,说道:“师兄你为了住持之位,先是设计谋害师父。而后又加害于我,一路对我堵截围杀,师兄可承认此事?”
善真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连善安都觉得善真师兄此话过于惊人。
善忍听善真这么说,反而心下稍安。他虽有夺位之意,但净明的死却是与他无关。可见善真对他所谋划的事知之甚少。
念及至此,善忍立即义正辞严地反驳道:“师弟呀,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段时日为兄未出寺门一步,更遑论谋害师父。何况师弟身边高手如云,以我一人之力,如何又能加害于你?”
说着善忍的目光直直看向善真身后的林晋桓与薛遥,言下之意早已不言而喻。
“事到如今你还在抱赃叫屈。”善真摇了摇头,道:“以师兄的名望,这些小事又何需亲自动手?据我所知,您与季宫主私下往来甚密。”
善忍微微蹙起眉头,沉声说道:“师弟,凡事都要讲究一个证据。”
“阿弥陀佛,原来师兄也知这个道理。”善真闻言,似是听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一般,无波无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点表情:“那诸位又是凭借什么一口咬定,师父是被我所谋害?”
“那就要问问你身后的人了。”言罢,善忍长臂一挥,矛头直指善真身后的林晋桓与薛遥,厉声道:“魔头!尔等胆敢擅闯佛门净地,该当何罪!”
怎知善忍话音刚落,薛遥手中的少修剑就架上了善真的脖子。
在一片惊愕中,薛遥戏谑地说道:“这净地是我们擅闯的,这善真小和尚也是我们挟持的。怎么,这位大师打算如何发落?”
善忍一愣,他毕竟是出家人,没有料到这邪魔外道竟会如此信口雌黄,一下子被问了个哑口无言。
倒是百里无忧身边的赵书琰一眼就认出了林晋桓与薛遥,这位天之骄女当即想起广陵城外受的辱,顿时怒火中烧,挥鞭朝二人抽去。
赵书琰斥道:“魔头!居然是你!”
只是那鞭子还未近林晋桓的身,便被薛遥徒手接了个正着。薛遥打量了眼亮着火光的长鞭,侧目看向赵书琰笑道:“赵姑娘,好久不见,没想到你们昆池派对截杀善真一事如此尽心尽力。”
赵书琰用力抽出长鞭,鞭子在薛遥手心纹丝不动。
这时季宁转动轮椅来到赵书琰面前,温声道:“赵姑娘,稍安勿躁。”说着他又转向林晋桓,彬彬有礼道:“想必这位就是九天门的林门主,真是久仰大名。”
季宁装模作样地朝林晋桓拱了拱手,接着又望向薛遥问道:“不知这位英雄是?”
薛遥甩掉赵书琰的鞭子,对季宁道:“与你何干?”
这时周楚楚走上前来,附到季宁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季宁的脸上有瞬间的惊讶,但很快又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