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柠,你到底还是回来了。”
一道极轻的叹息响起,我猛然回头,她端坐书桌前,乌黑长发慵懒垂落脸颊,阳光透过巨大落地窗映在她的脸上,目光流转,待我盈盈一笑。
我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觉得好不真实,想要流泪,我恍惚道:“你不是应该颓废不振,等我来安慰吗?”
“别把自己当救世主了,没了你,我也会生活得很好。”她微笑,温柔的话语却带着毒刀,嗖嗖穿透我的心。
果然不是梦,还是之前的卫窈。
我放下心来,走上前,将一袋甜品扔进她怀里,拿起书桌上一张墨迹未干的宣纸,潦草扫了一眼,愕然:“佛经?!”我将桌上的一叠宣纸全部翻开,全都是同样的内容,并且数量不少。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你从来不信神佛,自然是看不懂了。”她轻盈地走到床边坐下,掏出袋子里的巧克力布丁,笑语嫣然,”多谢。”
“难道这些天,你都在抄这些心经?你什么时候开始信佛教了,看破红尘打算出家?”我调侃,将手边散乱的宣纸收了收好。
“是。”她爽利应着,低声笑,“可是,不是现在啊。”
我心中一紧,试探着问:“出家……还不如继续安心当着你的骄横小姐呢,你不如妥协一步吧。”
她看向我,语气平静:“我终于明白以前在你和林谅之间挡路,有多可恶了,而我的回答,和你当时是一样的。”
“可他们根本不是同一类人。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看上那个巡捕,他身上究竟哪一点值得你这样?抱歉这么说你一定会生气,但是他并没有在意你,在他眼里,你可能就是块垫脚石。”我想起谢暄的态度,一阵激愤。
“不和你一样吗,林谅又有什么好,不过是个混迹□□场所的老手,你真当他是单纯少年吗?”卫窈似笑非笑,眼角眉梢的一丝轻视却出卖了她的真实态度。
我张口欲反驳,却想起南京那天晚上,他从容熟练的动作,不禁脸上生出红晕,卫窈当我气恼,懒洋洋笑:“你未必能看清谢暄,一如我不知林谅的内幕,所以,从今往后,你不拦我,我不阻你。”
我用琢磨不透的眼光看向她:“卫窈不会这么疯狂,她永远会最理智地分析问题,你不是她。”
她细嚼慢咽地吃了一口布丁,悠悠道:“以前,从没有人了解过我,我也没有放下防备去认识别人。”
“那我呢?你也从没有把我当真是吗?”
她又笑,却显得那么虚伪冷漠,摇了摇手里的袋子:“味道很好,谢谢特意跑一趟。”
我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害怕软弱的眼泪被她出言嘲讽,站在门后,我拼命想擦去泪水,却越来越多。
没有激烈的争吵,尖锐的矛盾,只是她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否定了这么多年我们的关系。
原来,我一直活在她的欺骗中。
在她眼里,我大概一直是个笑话。
数十年的情谊,因为这句话彻底粉碎,在成长的路上,我们都变得不堪,背道而驰。
我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一阵又一阵猛烈的悲意冲击着心脏,绞痛不已。
屋里,卫窈放下了叉子,脸上明明拥有笑意,却很难看。
“傻瓜,这种巧克力布丁是苦的,你买错了。”她低喃一句,阖上了眼,“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以无所得故。”
我魂不守舍地出了卫家,站在路口,一时竟不知自己要去哪里,来上海的莽撞行为,果然伤人伤己,不如……回去吧。
家里永远有人在等着孩子回去。
我从没有这样厌恶太阳,阳光刺得眼睛生疼,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片阴影落在头上,看见他的瞬间,多日的疲惫压力全部重重压下,我向前倒在他肩上,深感无力,却又庆幸这个时候还有人可以依靠,至少不是孑然一身。
“你的眼睛怎么了?”他轻声问,小心翼翼。
“林谅,我想回家。”
“好,我带你回家。”
林谅在我面前蹲下,纵容又宠溺地笑着,我趴在他的背上,觉得一切风雨都可以避过,只想沉沉睡去。
两人身影被太阳拉得斜长,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层层树影之后,谢暄走了出来,他没有穿警服,而是一身黑色常服,脸色冷峻地望向卫家洋楼。
半晌,他转动打火机,点燃了一根香烟,动作老练。
而他的左手,还拎着一袋糕点。
是卫窈喜欢的那家。
作者有话要说:阿柠就是一吵架,心中有好多狠话,但情绪一上来只会哭
卫窈毒舌,但是说完就后悔
好朋友一生都在吵吵闹闹
正常操作
还有千金小姐千万不要下嫁有野心的草根男
受苦的只是自己
第27章 寻人
我好像又病了,嗓子很干,眼前模糊得厉害,额头也像支了口锅在烧。
我醒来的时候,天花板白茫茫的一片,周围消毒药水的气味很浓烈,我费力转了转头,听到动静,隔壁床的护士走来量了量我的体温,露出放松的笑容:“烧了这么久,总算退了。”
我脑袋有些迷糊,眨着眼睛不说话,她又道:“你男朋友守了几个晚上,天刚亮的时候我劝他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话说你男朋友有些眼熟,我好像在哪见过?”
我继续眨巴眼睛,一副云里雾里的状态。
“当然见过,就是我们医院就医的病患啊。”一道熟悉的女声飘来,推门而入的护士笑道,“看见帅哥就走不动路了,你也该正正经经找个男朋友了吧。”
南卿?!
小护士酸酸道:“整天看你和别人腻歪,我倒是想,可惜没人介绍。”
南卿向我抛了个媚眼:“就是喜欢你们觊觎我男朋友又抢不走的样子,哦对了,刚刚楼下护士长到处找你,说你趁工作之便严重影响了二零三病房病人的休息,要找你谈谈。”
小护士花容失色,一边自言自语:“我只是向他要了个签名啊。”一边匆匆跑出了病房。
南卿看了一眼我挂的盐水,语气轻松道:“看来是有人没有照顾好你,要不考虑分手,我介绍个好的给你?”
我忍不住笑了,笑了两声又咳嗽起来:“是我自己作的,再说,我还想留着他结婚呢。”
“让我猜猜,那位能让你作出病的人,是卫小姐?”她眼眸睿智,“这些天八卦可传遍了,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什么八卦?”
“各种各样,你想听什么样就有什么样,比如……高傲漠视一切富家子弟的卫小姐喜欢上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又比如……卫康靖其实并不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商人。”最后一句话,她凑近我的耳朵,用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前一个还有可信度,后一个完全是无稽之谈吧。”我平静地说,这些年却有许多关于卫伯父的负/面消息,但纯素无良报社为博人眼球的捕风捉影。
“但愿。”她笑了笑,“其实我挺不相信第一条的。”
我看向窗外,说:“是真的。”
从前那个理智克制的卫窈是真的变了,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赴汤蹈火。
南卿的声音中夹杂了一丝遗憾:“可惜了,看来近期我们几个的聚会应该要取消了。”
而我也许这辈子和她的聚会都要取消了。
修养到半月之期的第五天的时候,我出了院,又重新搬回那家民居,林谅却没有搬回他大舅家,而是找了一个附近不远的房子,每天雷打不动来陪我,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而我和卫窈,在再没有联系过,只是听说她还被关在家里,不得外出。
我在院子里种了一些花,每日给新苗浇水,一点翠色破土而出,鸟停在院子外的薄荷树上婉转轻鸣,一切都是春天的气息。
“阿柠,快尝尝我熬的山药排骨汤,终于改善了一回配方,这次没问题了。”林谅兴冲冲地端着一碗热汤出来,脸上烟熏火燎。
我喝了口汤,又吃了口排骨,眼睛一亮:“不错不错,时间刚刚好,以后被你喂叼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