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茹流着眼泪,“母亲,别的姐妹如何相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若真的把我当亲妹妹,我和她不过开个玩笑,她为什么那么介意?别人家的姐姐,只要妹妹看中了什么,都恨不得捧到妹妹的手里,她什么没有?那套千娇百媚,十万两白银……”
秦茹的话没有说完,吴氏已是一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她捂着脸,再一次委屈得哭出声来了,“你居然又打我!”
“我打你怎么了?”吴氏今日也是气得狠了。
母女二人正对峙,艾婆子进来了,朝地上的秦茹看了一眼,眼里稍纵即逝闪过怜悯,“侯爷那边给太太和姑娘送了礼物过来,这会儿过来了。”
吴氏连忙起身,到了门口,安福堂那边的应婆子领着几个婆子媳妇抬来了两担礼物,放在安春堂的院子里,朝吴氏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爷吩咐给太太和姑娘的礼物,这一担是太太的,这一担是姑娘的。”
吴氏一向不肯受应婆子的礼,应婆子一向都不肯废了礼数。两人僵持多年,如今,吴氏依旧避开应婆子的礼,应婆子还是把礼行了,说完准备离开。
吴氏一面吩咐把礼物抬进去,一面朝应婆子过去,她腕子上一个玉镯子褪下来,要塞给应婆子,应婆子忙避开了,“太太不必如此,侯爷说太太若是想说什么,这会儿可以过去。”
吴氏朝前头苦笑了一下,“我怎么有脸去姐姐的院子?应妈妈您是知道的,还请您行行好,帮我给侯爷带个话,不必来我的院子,哪怕是大姑娘那边,我们坐坐也好。”
应婆子叹了一口气,到底没有要吴氏的镯子,“我回去跟侯爷说,太太等我消息。”
秦蓁那边已经歇下了,秦靖业怎么舍得去打搅女儿?应婆子说的时候,他正在自己动手收拾行李,抬头朝应婆子瞧了一眼,“蓁儿都睡了,我去了后,她少不得起来端茶倒水的,这都多晚了!”
“侯爷说得是,是老奴没有考虑周全,只是老奴瞧太太似有重要的事与侯爷说,想必是要说些大姑娘的事。”
一听说是秦蓁,秦靖业不想怠慢,道,“就去余庆堂吧!”
余庆堂在西面,面朝东,是安春堂与安福堂中间的院子,门正对着安春堂门前的大庭院,也是安福堂的后院。
屋子里的人都被屏退了,吴氏亲手给秦靖业斟茶,秦靖业端起来喝的时候,她在秦靖业的脚跟前跪了下来。秦靖业也不觉得稀奇,只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么多年了,你也不必如此!”
“若不是妾身……侯爷又如何……”她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吴氏抽抽搭搭的哭泣声,还有秦靖业的碗盖不小心触碰碗口的声音。哭了好一会儿,吴氏才停了下来,“怕是侯爷已经听说了,广恩伯府与大姑娘的婚事,退了!”
“退便退了!”
“妾身怕姐姐在天之灵知道了会不安。”
“蓁蓁想做的事,她若是知道了,必然会支持的!”
吴氏垂下头来,她还想坚持一下,秦靖业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你该知道,蓁蓁是不能碰的。”
“妾身不敢!”吴氏抿了抿唇,挣扎道,“只是,侯爷,侯府里怎么也该有个继承人……”
秦靖业朝她劈瞥了一眼,吴氏忙道,“侯爷身边要是有合适的……若没有,妾身想物色一个良家子……”
她话没说完,秦靖业早已经站起身来了,跨步朝门外走去。吴氏膝行两步,忙起身撵了上去,她扶着门框,凄厉地喊了一声,秦靖业顿住了脚步,她冲到了他面前,“侯爷,若说妾身当年愿意进侯府,是奉了姐姐的遗命要好好照顾姑娘。侯爷偏偏不答应,妾身才不得不行那卑劣手段。到了如今,妾身是一心想为侯府着想,妾身年纪已经大了,也不敢再玷污了侯爷。可若是姐姐在世,她也一定不愿侯爷后继无人,侯府爵位无人承袭。”
说起当初的镇远侯夫人韩氏,秦靖业望着天边那一轮明月,眼中已是有泪花闪烁。但他也只是怔怔地就看了那么一会儿,背着手,二话不说就去了前面。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几分钟。
第27章
艾婆子从安福堂门口的廊檐下走了过来,小心地扶着吴氏,她问道,“侯爷还是没有答应吗?”
“没有,一件都没有答应。”吴氏扭头对艾婆子道,“你说我当初为什么就那么傻?他不爱我,我为什么就不能放他一条生路?他死了,难道我就开心了吗?你不知道,他死了之后,我夜夜做梦,梦到他说,你这样恶毒的女人,一辈子都不配得到男人的爱。”
“那是我的梦啊,他在我的梦里说的话,都灵验了。”
旁边有人来往,艾婆子连忙向吴氏摆手,低声劝道,“太太回屋里去,咱们现在别说,叫人听去了不好。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
“那一年死的人真多啊!”吴氏身体一软,艾婆子忙撑住了她,将她往正屋里拖去。
秦茹已经离开了,吴氏进来没有看到她,也并没有想起来。她全身都没了劲儿,歪在榻上,夜已经深了,她也并没有说要去床上睡。艾婆子边给她端了一杯茶,边道,“都过去的事了,过去多少年了,太太何必一直耿耿于怀呢?人要往前看,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若说上天待我太薄,我能进这侯府当主母,人情往来的事,侯爷从来不过问,满京城里的贵妇们谁不羡慕我这份自在。可若说上天待我不薄,当初为什么要叫我犯那样的糊涂?你说他是不是怀疑了?”
“怎么会?当初我们是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依老奴看,还是因为侯爷对前太太用情太深!”
“他心里舍不下姐姐,这没什么,我若是个男子,有过姐姐那样的妻子,我也不会瞧上别的女子了。”吴氏自嘲一笑,“谁能想到会有今日呢?”
当初,韩氏嫁进侯门的时候,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当太子妃,将来会母仪天下。那人对她那么好,她一直以为那人会娶她,当那人摸着她的头说,“你这么小,我怎么能娶你?我是你的姐夫啊,别怕,我以后也会护着你的!”那时候,她心里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仇恨。
那些仇恨,日复一日,渐渐地吞噬了她的理智,知道她一步踏错,从此万劫不复。
上天待她,到底还是太薄了些!吴氏想着想着,泪流出来了都不自知,流着泪就渐渐地睡着了。
长安及笄是在六月初八日,到了那一日,太阳像个火球一样悬在空中,烤得人都快冒烟了。秦蓁来得早些,在水榭里头坐着,她素来不耐烦用冰釜,便只能找那些有风的凉快一点儿的地方。
长安在这里陪着她吃甜瓜。
一早起就湃在井里,这会子丝丝凉,吃起来冰到了心里去。长安一口气吃了好几块,秦蓁却只吃了一小块。长安吃得甜水直淌,从瓜里头探出一双眼睛来,“你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准备成仙呢。”
“嗯,等我得道了,我也拉扯你一把,你跟着我飞升。”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长安身边的婆子来了,“郡主,客人都到齐了,在院子那边的荷花池边上呢,郡主和大姑娘这会子过去吗?”
“过去看看吧,好歹今日是你长狗尾巴尖儿的好日子,人家好心好意地来给你拜寿,你哪能连面儿都不见一下?”
“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谁不知道你想去见你的翼遥?本郡主就舍命陪君子走一趟吧!”
擦过手脸,两人一起穿过了王府的半个花园就到了那边水榭。老远,秦蓁一眼便看出靠着柱子站着的范翼遥,一身天青色箭袖,没有半点纹饰,只腰间悬着一个荷包,那荷包还是三年前她亲手绣了送给她的。
秦蓁一在荷花池旁边现身,范翼遥便一眼看到了,他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温柔的光,目光凝聚在她的身上,随着她一步步移动。
“如愿以偿了?看到人家眼里有你,这会儿就得意了?”长安打趣道。
秦蓁得意地一扬小脸,脸上是如骄阳一般灿烂的笑容,“那是自然,你知道我现在最想的是什么?”
“什么?”
“及笄!我就想知道,我及笄的时候,他会送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