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修齐和阿雁是同一类人,他们固执地想把庶民们放在和所有人相同的地位,真是可笑的,就算是狼群,狼王和普通的狼地位都是不同的,而席修齐他们希望知书达理的士族和贵族同那些野蛮的、粗鄙的庶民们平起平坐,他们在挑战千百年来的规则,为了这种永远无法实现的东西,把自己周围的人推开,根本不值得。
司马敬曦要让阿雁看明白现实,他真的禁不起阿雁一次又一次地为庶民们和他争吵,比起那种虚妄的希望,阿雁更应该关注的是她身边的爱着她、护着她的人。
被戳中心思的山映雁生气了,她颤抖着嘴唇道:“是的,我明白,正因为明白,所以不愿接受。我见过织丝绸的女子冻死在寒冬,见过种地的老农饿死在荒野,也见过守卫边疆的将士死在自己人手中,而高高在上的你们,只看到山河锦绣,看不见百姓泣血。”
她原本是一直跟着父兄到处跑的,近两年不再跟着了,不是因为她快到了待嫁的年龄,而是她无法再看到民生困苦了,她逃避了,躲在楚地不外出了,她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视而不见。有时候她无比庆幸自己是女儿身,如果自己是男人,她将无法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找任何借口。
可是,重新遇上楚王的那一刻,她燃起了希望,她盼望着这位小时候拯救她的侠士,能重新将她拉出目前的困窘的现状,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得到了救赎。
然虚妄终究是虚妄,山映雁伸手推开了楚王,她想静一静,她无法面对眼前这个陌生的楚王。
司马敬曦不让她如意,他紧紧地抓住了阿雁的胳臂,他不允许她从他的身边逃离,“哪个朝代不死人,哪个时辰不死人,天高海阔,你管得过来吗?就算你想管,你也做不到,那是他们的宿命,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的宿命。”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司马敬曦的脸上,一下子给他打蒙了,从来没有人打过他耳光,即使是上辈子的阿雁恨极了他的时候,都没有打过他。他抓着阿雁的手加了几分力气,这世还从未向阿雁展示的上位者的气势散发出来了,他完全怒了,山映雁油盐不进的态度激怒了他,他顾不上后果,拿出了他以前的派头,“放肆,殴打王爷的罪行,你们山家承担得了吗?”
那一巴掌打出去的时候,山映雁就后悔了,她是恼羞成怒的,因为楚王戳中了她的痛处,道出了她无能的事实,她清晰地知道,那一巴掌是她为她可笑的自尊打的,现在回头是不可能回头的,她只能顽抗到底了,她用力挣开了被抓得生疼的手,“王爷想定什么罪就定什么罪好了,没什么承担不起的。”
司马敬曦简直要被气笑了,好言好语她不听,威胁警告她无视,这个人软硬不吃,两世了,他一点法子都没有,他能怎么办,他就算把自己气死了,也舍不得打骂她,他到底要在这个人身上栽到什么程度才肯罢手。
司马敬曦和山映雁分别坐在屋子的两端,谁也不理谁,李老伯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明明昨天这小两口还亲亲密密的。带着坏消息的老伯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好在看到李老伯的山映雁立马起身和他打招呼了。
“老伯,一切可还顺遂?”山映雁为李老伯递上一碗白开水,她也不想这般简陋的,无奈老伯家只有白开水。
李老伯有些惶恐的接过水,拘谨地说道:“多谢姑娘。”
李老伯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稍微缓解了这一路的劳累,犹豫了好一会才说道:“二位是不是遇上麻烦了?”
山映雁一听,事情可能坏了,刺杀他们的人身份明显不简单,她担心把无辜的老伯牵连进来,忙问道:“可有人为难老伯?”
“那倒不曾,只是昌邑城在严查入城行人,姑娘所说的山家商铺也已经关门了。”李老伯不知道这两位贵人遇上什么难事了,可他从昌邑城的动静上看,这两位像是惹了大麻烦了,他看的出来这两位都是好人,特别是这位姑娘,心地仁善也没有架子,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至少说明他这个瘸腿的老家伙还有点用。
比起山家的商铺,昌邑城突如其来的严查才是问题,有官府势力的加入,他们司马家内部也不安稳了,山映雁接着问道:“老伯可知昌邑城是因为何事严查的?”
“听闻太守家失窃,官府正捉拿贼人。”
“窦家人果然言而无信。”坐在另一端的司马敬曦撺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从来都没有想过刺杀的人会是窦家人派来的,他们现在正在费尽一切手段找他,只为杀他。
情况紧急,山映雁一时顾不上他们之前的争吵,决定和楚王好好商量对策,因为在这里呆的越久,说不定楚王真的会没命的,“这件事和窦家人有关吗?”
司马敬曦嗤笑道:“那昌邑郡太守就是窦家的姻亲,你家的铺子肯定也是窦家人干的,明明说好了不对你们家出手的,在他们眼里我到底是他们的什么人。”
司马敬曦没想到窦家人居然要刺杀他,他还以为窦家人把他当家人的,没想到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想回京城了,才离开几天,他就又想回去了,重生到底哪里好了,阿雁还是讨厌他,他以为的家人要杀他,上辈子窦家和皇兄闹成那样,都没想过要杀他,现在他们居然要杀他,他重生的意义在哪里,只是为了重新体会上辈子的绝望吗?
司马敬曦有一种很大的挫败感,他之前沾沾自喜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就像个笑话,确实是不一样了,这辈子可能会比上辈子更加悲惨,这也是他的宿命吗?
阿雁还总说要他善待庶民,他善待庶民又怎样,谁来善待他,为什么他非得一次又一次地看着自己在乎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窦家、皇兄、阿雁,他一个都抓不住,这都是些什么事。
山映雁注意到了楚王的状态不对,她很担心,“你可还好?”
“好?我的舅舅、我的表哥要杀我,我心悦的人讨厌我,你觉得我能能好到哪去?”司马敬曦红了眼,真狼狈,除了前世被贱民所杀的时候,就现在最狼狈了,不仅身体连心里都是狼狈的,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他不过是拒绝了和窦傲玉的指婚而已,他做了什么碍着他们窦家的路了,非要置他于死地才甘心?
山映雁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楚王,朝堂之事不是她一个商户女懂的了的,齐家人就算再不喜欢他们山家,总归不会下杀手的,皇家的事情就不一样了。她只好干巴巴地说:“说不准是误会或者嫁祸,我们现在还未明白事情真相,这也不一定是窦家人干的。”
司马敬曦听了这话,闷闷地说:“你自己不信的话为什么总是希望我相信?昌邑太守早不丢东西晚不丢东西,非得在这种时候丢,针对的是谁,傻子都看的出来。再者,你也看出来了吧,那伙人十有八九出身行伍,除了窦家,你还能想出其他人来吗?”
不能,这里不是楚地,没有楚王的势力,走散的他们能去的地方就是昌邑城了,幕后之人也明白这件事。她没想到这个高高在上的王爷也成了别人粘板上的鱼肉,这个她一直盲目信任的侠士也需要侠士来拯救,她想她唯一能做就就只有那件事了,“我陪着你,再怎么不好,我都一直陪着你。”
“你讨厌我的,所以别说这种话,而我会当真的。”司马敬曦别开脸,不要总是给了他希望,然后再收回,他受不了的。
山映雁双手捧着楚王的脸,让他直视着自己,“那就当真吧,我是认真的。”
你有你的无助,我有我的无能,我们都不完美,但是有个人陪着一起改变的话,困窘的现状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郡太守,窦家,一旁的李老伯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第二十八章
原本以为瘸腿的庶民能把消息传到,然后他楚王府的人立马就能来接他,他就不用再睡这硬邦邦的桌子了,他是很自愿睡的,但不舒服也是真的。可昌邑城的动作,害的他不得不多住一晚,昌邑太守,本王记住你了,你前世下场是很悲惨,这辈子本王保证你会更惨。司马敬曦愤愤不平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