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幸听得心里一紧,抓紧了温别庄的衣服,可还不等她说什么,温别庄就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臣,谢主隆恩。”
温别庄撩开袍子,郑重的跪了下来。
皇上看的眼中一痛,却受了这个礼。
这不是君与臣,而是这些年的养育之恩,这些年的庇护之情。
叶幸说不出话,眼中闪烁良久,终于还是跪了下来,与温别庄一起向皇上磕了个头。
温别庄带着欣慰的笑意,摸了摸叶幸的头。
“即刻押入大理寺。”
皇上说完就甩袖离开,把这里的事交给了太子李业。
“大人……”
陈伯与小陆几人面带担忧的跟着温别庄。
温别庄俯身在小陆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小陆眼里闪过一抹了然,便点了点头,拉着陈伯退了下去。
“不知太子可否让臣处理一些家事。”
“温大人请便。”
李业带着人走出了院子,暂时给了温别庄自由。
千红跪在地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这事是我一人做的,与万紫无关。”
她被李秋选中的时候,她姐妹二人还在被人牙子辗转不停的卖来卖去。
万紫生性单纯直率,她便什么也没有与她说,只盼望等自己没有落的好下场的时候,万紫能安然无恙。
“你……你做什么啊。”
万紫跪下来用力的捶打着千红,泪水唰唰的落个不停。
“千红一人做事一人当,与万紫无关。”
“嘭嘭嘭”的磕头声像是响到了每个人的心里。
叶幸将脸别过去,不忍再看。
“好。”
温别庄轻声应下来,千红的脸上带着感激。
“叶幸,喜服已经帮你做好了,是你喜欢的样子。”
千红垂眸,语气里不复往日的温柔亲和,冷硬又无起伏。
但她还是抬眼看了叶幸一眼,眸中带着笑意。
“啊!”
随着万紫的一声尖叫,千红选择了一手震碎了自己的天灵盖。
温别庄眼眸一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无波。
“你若要走,我绝不强留,但若是想要报仇,我不会让你走出这个门。”
万紫伏地身子,哽咽的声音连带着整个人都在颤抖。
“是姐姐背叛了大人,奴婢感激当年大人的收留,也知是姐姐的过错,恕……恕奴婢无法在大人身边服侍……”
“那你便走吧。”
“但……但姐姐犯下的错,奴婢会用后半辈子做牛做马来偿还。”
第 39 章
即使是在脏污昏暗的地牢里,叶幸也能枕在温别庄的膝上酣睡。
这些日子因着心中担忧,她夜夜都没能合眼,此时终于回到了温别庄的身边,她的心里便也安定下来。
温别庄抚摸着叶幸的发丝,目光看着她平静的样子。
在寂静无声的地牢中,突然一阵拖行的锁链声响起。
温别庄抬眼看去,只见在对面的牢房里蒋明禹正戴着镣铐走向牢门。
叶幸被那刺耳的声音刺激的往温别庄怀里一缩,蹙眉睡的很不安稳。
温别庄抬手捂住她的耳朵,看向多月未见的蒋明禹。
蒋明禹天生带病,身子一向很孱弱,那次被带走的时候也是真的染了病,虽在这阴暗的地牢里关了这么久也还活着。
但一张面皮也瘦的脱了相,脸色苍白的像是透明。
“呵呵……真没想到,我们的温大人也进来了。”
蒋明禹就盘腿坐在门边,与他四目相对。
温别庄没有答话,将叶幸往怀里抱紧了两分。
一只老鼠带着吱吱声从墙边窜过,很快就钻进了墙角的洞里。
“听说温大人三日后就要被处斩了,真是可惜啊,温大人见不到我的下场了。”
这时温别庄才缓缓抬眼,不冷不淡的扫向蒋明禹丑陋扭曲的面孔。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他轻轻的勾起了一个笑,即使光线如此黑暗,但蒋明禹还是看见了他眼里的运筹帷幄。
“哼,你以为你还能出去吗,现在因为你的身份,外面天下大乱,朝堂不稳,这些可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在李秋死前,他就已经将温别庄的身份揭露出去。
众人知道真相皆是无比震惊,就连当日温别庄从府中被带走的时候,外面也围了无数的百姓。
所有人都在议论前朝皇子为隐忍甘愿做一个阉人,就是为了有一天谋反,搅乱当代的盛世。
不过短短一天之间,流传在每个人嘴里的话都变了味道,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导致现在升朝全都是要皇上尽快处斩温别庄的折子。
只是皇上却没有急着处理这些事,而是通过私下的搜查,找出了李秋各种野心勃勃的证据。
就连皇上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亲儿子有想杀自己的心。
皇上从温别庄府里离开的那天过后,他好像瞬间苍老下来。
不过四十多岁的壮年,看着也像个花甲老人。
他前二十几年是臣,于是他像他父亲一样,学识武艺样样没有落下,只为精忠报国。
后二十年他是君,于是他为了做一个好皇帝,夜夜挑灯关心国家大事,应付各种居心不良的大臣。
好不容易他所做的一切慢慢有了回报,天下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可这些就在一夜之间毁于一旦。
好像他前几十年做的也都烟消云散,人向来是这样,功过不相抵,又有几人曾记得你的好。
他这半辈子,皆是为了国与家,自己没有一个知心的爱人,没有一个亲厚的孩子。
等他魂归百年后,也只留下一些不知掺了多少真假的史记供后人讨论。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让皇上瘫软的倒在椅子上。
“父皇……”
李业看着不过几日鬓边就染了白霜的皇上,紧紧的拧起了眉头。
“现在外面情况如何。”
“依旧在闹,希望皇上不要养虎为患。”
皇上揉了揉额角,伸手将李业叫了过来。
他将桌上的一纸明黄丢到了李业的怀里。
“看看,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李业看的瞳孔一震,立马双手将圣旨举过头顶跪了下来。
“父皇,儿臣……”
“不必多言,去准备准备吧。”
皇上一挥袖子,便别过头不再看李业,他眉间带着疲惫,像是有化不开的愁绪。
李业轻叹一声,还是抬脚离开了。
温别庄与叶幸这一关就是两天两夜,到了明日就是温别庄要被问斩的日子。
叶幸见他如此自如,便也明白皇上不可能斩了他。
毕竟这二十年的情谊好比亲生父子,而皇上若真的要处置温别庄,早在他幼时无权无势时就该将他杀死以绝后患。
这么多年,不仅是心中的道义,更是无法割舍的情感。
时辰已经渐渐到了午时,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叶幸因着这些湿潮,人便显得有些颓靡没有精气神。
温别庄闭目养神,单膝靠墙坐着,让叶幸趴在自己的怀里也舒服些。
“温大人,看来我们之间的恩怨要下辈子才能算清了。”
蒋明禹发出低低的笑声,温别庄睁开眼睛,牢房里的小窗户上,日头已经慢慢的开始倾斜。
寂静昏暗的地牢内开始响起规整的脚步声,带来一阵阵心悸感。
叶幸抬眼看去,为首的是李业,他身着一身便装,看着也气宇轩昂,与这里格格不入。
“开门。”
牢房被打开,温别庄搂着叶幸站起来,看着李业伸出手,将他请出去。
温别庄没有动,而是定定的看着他。
“大胆,皇上亲自来牢房里接人,怎的这样不识趣。”
大理寺卿面带笑意的说出这声指责。
温别庄眉梢一挑,似笑非笑的反问道:“皇上?”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随着这声落下,地牢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蒋明禹眼中一惊,随即就是不敢置信。
叶幸抬头看向温别庄,她好像有些明白了这里面的用意。
“倒是我没想到了。”
温别庄低笑出声,随即便牵着叶幸一步一步的走出去。
在里面被关了几日,便显得外面的阳光更加的可贵。
大理寺前停着一辆马车,小陆正站在那里。
……
没有人能料到正值壮年的皇上说退位就退位,谁都能看得出他是想保下温别庄,既然连那个位置对他来说都如此不重要,那么那些大臣还有什么好争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