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逼仄的空间,土炕就占据了绝大部分地方,除了炕上一堆黑棉絮之外,以及散落的几件顾洋的破旧衣衫,别无他物……
余多伸手摸了摸黑旧的看不出原色的棉被,果不其然是及其潮湿阴冷的,就算是他的体格,睡个几晚估计身体都会受不了,别说顾洋这么个小体格了。
心底暗骂顾家人也忒不是东西,余多叹了一口气,对着自己发了毒誓,这是最后一次相信他爹!然后任命的开始收拾他的临时居所。
其实也没有什么收拾的,就是一床被子而已,余多手脚麻利的把被面给拆下来,扔到地上,抖露着那些硬成团的棉花。
“多多。”
顾三儿挪到炕边儿,满脸星星的看着余多熟练地动作,轻声叫出了他的名字。
“嗯?你不是个小结巴吗。”
“洋洋……不是……不是结巴。”
附带一个委屈的小眼神。
余多看着顾洋撅起的小嘴唇,莫名觉得可爱……
“你多大了?”
“我……我……”
顾洋一本正经的低下头,仔仔细细的掰扯他的手指头,几个来回也没有搞清楚。
“哈哈哈哈哈……”
这个小傻子还挺好玩的,看来自己在顾家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很难熬。
剧烈挣扎中的顾洋:“…………”
“喂,你能帮我干活吗!”
“可……可以……”
“那你去外面给我看着棉花?可好?”
“好!”
就像受到大人肯定的孩子一样高兴,笑的很是天真无邪。
明亮的笑容感染了余多,他从顾洋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同样是被抛弃的人,不过顾洋是真的放下了,每天都能傻乐傻乐的,可是他还是放不下,还是想证明些什么……
仔细寻了一下,家里连个盆都没有,余多也没在意,带着顾洋就出了门,寻了一处小溪旁的草地,把棉花晾好,嘱咐顾洋仔细看好,就开始清洗,好在小溪边长满了皂角,倒也是方便。
着实费了一番力气才洗好,扭头看到顾洋就像一个哨兵一样站在那团棉花前面,脸色竟然是少见的严肃,余多有些好笑。
把洗好的被单也晾在一旁,给棉花翻了个面,吸满了阳光味道的棉花鼓了起来,那股异味也消失了。已近正午的阳光暖洋洋的,打在身上异常舒服,余多索性也眯着眼躺了下了,招呼顾洋也睡一会的功夫,已经睡熟了……
顾洋缓慢的走过去,蹲下身来,给余多挡住直射在他脸上的阳光,眼不眨的盯着他睡熟的脸庞,笑的一脸知足……
第五章
清风徐来,烈日熔金。
余多躺在泛着微黄的草地上,四周蝉声鸣叫,溪水潺潺,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顾洋就蹲在那里,不时动一下,调整一下角度,确保没有一丝阳光能直射到余多脸上。从如日中天一直到落日西下。
期间不时有一些熟悉的妇人来溪边洗衣服,每每问及躺在草地上的人是谁,顾洋都会把食指放在唇间,示意那人小声一点,而后“及其小声”的告诉她们,“这是我媳妇儿……”,妇人都知道顾三儿的毛病,往往都是发出一阵善意的嘲笑,而后默不作声的配合,顾洋这才满意转过头,眼不眨的注视着余多。
“嗯……”
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余多觉得自己哪哪都舒服,一路风尘的劳累都消失,睁开眼便是顾三儿通红的小脸——虽然晒的通红,还是固执的蹲在自己面前,挡住并不算浓烈的日光。
觉察到自己的视线,露出一如既往单纯的笑脸。
余多保持这个姿势良久,而后才如梦初醒,缓缓拍拍顾三儿黑黝黝的头顶,示意他可以起来了。谁知道蹲了一下午,顾三儿的腿脚早已麻木,一个踉跄就要往前扎去……
显然余多早就预见,一只手将顾三儿揽入自己怀里。
顾洋只觉得鼻尖一阵发酸,就钻入了一个充斥阳光味道的坚硬怀抱。
“嘻嘻……”
泛着泪花的双眸扬起,双手顺杆爬的搂住余多的脖颈,就这样挂在了他身上。
“哎……我说小结巴……唔……”余多惊得支架差点蹦出来!
说了半截的话被堵在唇齿间,顾三儿单纯的把双唇贴在余多稍显冷硬的唇线上,很久……
顾洋:“wonderful?”
余多:“他这是被占便宜了!”
顾三儿:“媳妇儿!甜的!”
“你干什么!”
良久之后,余多一声怒吼,一只手揪着顾三儿的脖颈,直接把人给提溜儿起来,蜜色的脸庞通红,锋利的眉毛倒立,如果眼睛可以喷火的话,估计顾三儿已经糊了!
“多……多……”
明显顾三儿被吓坏了,清澈的眼眸给余多近距离演示了什么叫做“小鹿乱撞”,“扑腾扑腾”的。
顾三儿这幅表现,搞得好像是余多有错在先一般儿。
“呼……”
深深喘了几口气,余多这才控制自己把吓坏了的顾三儿放下。
“不许哭!”
没好气的白了那个明显不自知自己做错什么的人一眼,不过看到顾三儿被自己吓得硬生生把泪水憋回去,余多心里又有些不忍心……
张了张嘴,安慰的话却说不出口。
“砰!”
心头一阵火大!顾大山说过的话掠过心间,难不成真的把自己当成女人不成!他又一次坚定,这次回来就是一个错误!
一拳锤在柳树上,闷雷一样,柳叶儿簌簌坠落。
“痛……痛不痛?吹……吹……”
余多眸中的波涛汹涌被顾三儿糯叽叽的声音绞得粉碎。
只见顾三儿一副做错事情的委屈样,怀抱着他有力的大手,一边强忍着泪水看着他,一边缓缓吹着……
赤金色的夕阳把二人从头顶包裹到脚尖儿,余多分明从顾三儿眸中看到了疼惜——久违的感觉。
*
“呜呜呜呜……”
一垂髫小童穿着有些脏乱的衣衫坐在地上哭泣,豆儿大的泪珠划过满是泥污的小脸儿,晕开了一圈儿花纹儿。
“呦,我们多多怎么成了小花猫了?”
袅袅炊烟升起的茅草屋,一素衣村妇不急不缓而来,扶起跌坐在地上的幼童。
“娘亲,痛痛……”
有了诉说委屈的对象,稚儿把有一丝血迹的食指举得比天高,哭的更加委屈了。
“乖,多多是男子汉,不哭了,娘亲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温婉的妇人握住小儿攥的死死的小拳头,缓缓吹着伤口,一阵凉丝丝的有着魔力的风吹过,好像真的驱走了痛感……
没一会,小孩儿又带着一脸泪痕,在妇人无奈的笑容中满院子捉鸡打狗……
孩子总是这样,有一点委屈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可你是否知道,他的“全天下”仅仅是那一人足已?
*
“走吧。”
回过神来的余多眼角有些泛酸,快二十几年过去了,有关他娘的记忆早已模糊,就算在不舍,他也只能回忆起一些片段……
许是近乡情怯吧!
余多感觉自己有些多愁善感,摇了摇头,几下收拾好晒好的棉花,招呼顾三儿回去。
“哎,小结巴,你家……怎么走。”
“跟着……我。”顾三儿拍拍没几两肉的小胸脯,大步向前。
一炷香后。
“我记得来的时候好像没有走这么远……”
“马上……就到……了。”
又一炷香,天已经大黑。
蹲在路边看脚尖儿的顾三儿。
余多:我就知道!!
*
“你去哪了?不怕狼把你叼了走!”
刚一进门,顾老婆子狼嚎一样咆哮起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锅碗瓢盆摔打的震天响,好像全世界都亏待了她。
顾洋明显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拉起余多,几步就跑到了他的小黑屋。
“多……多……你等……我一下。”
让余多坐在炕边,顾三儿还没等余多反应,又是一溜儿烟跑了出去。
漆黑的小屋里伸手不见五指,看不到余多皱起的眉头。
顾三儿跑出去没多久,院子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他清楚的听到顾老婆子大声咒骂顾三儿,言辞之不堪入耳,就算是他一个老兵都皱眉。
小结巴去干什么了?
疑惑还没有升起,就被顾三儿给打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