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德一口气说完,说起这样惨烈的一场战事,他却好像半点也不觉得代价沉重,反而像是一身轻松的又望定了武昙道:“就是这样!侯爷身边的所有亲兵和心腹全被灭了口,唯一剩下一个左桐也是因为他勇猛有余心思细腻不足,这才救了他自己一命,我们并没有针对他,当然,事后他果然也大线条的没有发现任何的破绽。当时二爷也是一身伤,再加上南梁军人屠城杀人,继续北上,那种情况下,军队且战且退,本来就不会有人去关注细枝末节,再加上他们兄弟两人本来就长得像,和身边新换的人潜移默化的接触一段时间下来,事后也就再没有人想到会怀疑他的身份了!”
曾文德的声音消失,随之而来,是这石室之内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声。
许久之后,武昙才在脑子里将这些线索全部捋顺。
她重新抬起眼睛看向曾文德的时候,眸中已经是一片清明,再次开口问道:“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曾文德毫不犹豫的点头:“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不是!”却不想,下一刻就被武昙断然给否了。
曾文德的呼吸一滞。
眼前的少女目光清明又凌厉的望着他,唇齿间吐字清晰又冷静:“就算是为了夺爵,你们也犯不着屠城杀人,做这么大这么绝的一个局!虽然侯府的爵位由我父亲这个嫡长子承袭了,可他与我父亲一奶同胞,是定远侯府的嫡次子,如果他就只是要取代我父亲,大可以直接一场战事或是一个阴谋葬送掉我父亲的性命,那样侯府的爵位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落到他的头上。”
曾文德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是想要说话,但又没说。
武昙辞色犀利的继续道:“明明杀一个人就能名正言顺拿到手的东西,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周折,甚至还留下了冒用身份这个把柄出来?他既能联合外人做出这样的局,就足见心机深沉非同一般,我都能一眼看穿的利弊,我不信他想不通。这样舍近求远的大肆折腾,其中必然还有另一重不得不为的缘由!”
她站起来,抽出曲林腰间的佩剑,一步一步走到曾文德面前,抬手将剑锋压在了对方的颈边,目光却是片刻不离的盯着对方的脸,笃定的道:“你说的……还不是全部的实话!”
曾文德倒是不怕她一剑就将自己杀了,可这二小姐掐住了他的命脉和软肋,他不敢激怒她。
他的目光一晃,瞬间局促。
旁边黑暗处的钱妈妈却是蓦的紧张起来,全身的骨骼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一动也不敢动的等着。
曾文德与武昙对视,很快就败下阵来,只能咬咬牙再次开口说道:“二爷的资质不足,一直不得老侯爷的器重,虽说立嫡立长,若是侯爷身死之后,爵位理应是由他承袭的,可是三爷也是嫡子,并且……才到军中不足半年就颇受赞誉,再加上二爷借了南梁人的力,虽然他以嫡次子的身份承袭定远侯爵位的可能性很大,但却未必能拿到南境的兵权,为了保险起见……所以才会这般谋划!”
南梁人既是下了这样大的本钱替武勖谋划,那就必然要保证万无一失,不能扶持了个废物上去。
他们需要的合作人选,严格说来,并非定远侯,而是大胤南境的掌权之人!
这个理由,倒是解释的通了。
武昙低头沉思了片刻又抬头,总算是如释重负的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曾文德见状,才要跟着松一口气,不想面前这道清脆冷澈的声音就又魔咒一样再度响起:“最后一个问题,我再问一遍,我娘又到底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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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我家读者普遍脑洞太大,智商太高,这个所谓的真相其实已经没多大的悬念了,但总算也是官方揭秘了,大家还是假装是个高潮吧o(╯□╰)o
第384章 死因(二更)
这件事,两个月前在元洲武昙就问过。
现在旧事重提……
曾文德的目光一闪,脸上表情就不自在的略一僵硬。
“我娘是怎么死的?”武昙目不转睛的逼视他的面孔,加重了语气又再重复了一遍:“别让我再问第三遍!”
她手中剑锋略一逼近。
曾文德颈边被划开一道伤口,伤口不致命,但却是剧烈一疼。
下一刻,他就瞬间警醒。
门后的钱妈妈也是目光一瞬不瞬,紧张的盯着他,只是这时候害怕殃及自己,就使劲的忍着不敢乱动,甚至刻意到连呼吸都停住了,就唯恐曾文德会说出什么话再激怒了武昙。
而事实上,曾文德也的确是很忌讳提起这件事的。
他们合谋算计了武勋是一回事,毕竟已经有屡次暗算武青林的前车之鉴了,武昙向来和她大哥的感情亲厚,一个朝夕相处的大哥屡遭暗算,就已经将她激怒到了极致,并不会因为一个素未谋面的父亲而受到更大的刺激……
可是——
她一个小姑娘,从小就失去了母亲,而且……
曾文德很有些忌讳。
但只略踟蹰了一下,伤口涌出来的鲜血就浸透了领口,他便不能再坚持下去,就只是咬着牙,紧绷着腮边肌肉,低声的道:“她……她也是被二爷灭口杀死的!”
顿了一下,可能是怕武昙不信,就又补充道:“当初定远侯和夫人鹣鲽情深,定远侯重伤垂危的消息传回京城,没想到素来柔弱的夫人会忍不住亲自南下赶了过去。那时候她才刚生下二小姐不久,身子还没完全养好,又长途跋涉,路上就病了,二爷……原也没想对妇孺赶尽杀绝的,可是没想到夫人过去,却一眼就将他识破了,没办法……就……就只能……”
曾文德的声音弱了下去。
这个答案,其实早就在武昙的意料之中了。
自从知道武青林屡次被暗算的幕后主使是谁之后,她就联想到自己生母的死因了。
只不过,那时她以为是父亲喜新厌旧,因为孟氏而厌弃了自己母子三人,这才趁着母亲南下过去探望的时候将其杀死,以便于给孟氏腾地方的……
虽然现在大事件的背景有了偏差,得出这么个结果也是不出所料的。
果然——
她母亲的死,也是另有隐情的!
父亲,母亲,大哥和她,甚至于祖母……
他们这一家子人,说起来都是血亲骨肉,却原来,他们为鱼肉,别人为刀俎,要不是她的运气好了那么一点点,再加上萧樾屡次的援手,恐怕早就被人算计了进去,并且——
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这得是多荒唐的一件事,他们全家就这样被一个衣冠禽兽掌控了整整十二年还不自知,她和哥哥更是稀里糊涂的认贼作父,从不设防。
现在回想,就会觉得不寒而栗。
武昙握着长剑的手,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恍惚间就仿佛觉得自己不是置身于一间暗室之内,而是站在了没有一丝风声吹进来的冰天雪地里,寒意从四肢百骸缓慢的浸透全身,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候,突然,有一只宽厚的大掌覆握在了她持剑的手上。
手背上突然落下的温度,让武昙觉得自己像是被烫了一下,不由的哆嗦了一下。
她下意识的猛一回头,就瞥见萧樾微微含笑的嘴角。
视线再点点上移,便望进了他俯瞰下来的眸子里。
他这个人,从来就不说会有多么的温柔细致,甚至身上总会有些她看不透也摸不着的地方,哪怕是这一刻,在她深受打击又茫然无措的时候,他却还能带着几分局外人的促狭的笑意,这般从容又淡漠的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那一瞬间,武昙却只觉得压在心口的那一块大石莫名其妙的被人移开了一点点。
阴霾黑暗的环境里,仿佛是有一束光落下来,顷刻间就觉得不那么冷了。
现在如若有人用悲悯可怜的眼神看着她,她觉得自己可能会控制不住情绪的当场崩溃……
这时候,却又仿佛觉得一切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她看着他,眼睛里缓缓的弥漫了一层水汽,噙了泪,只是嘴唇蠕动了一下,却又紧紧的抿住了。
萧樾将她手里的长剑取走,反手递给了旁边的曲林,然后顺势包裹住她的手指,将她那只手拢在了掌中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