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一步一步无比稳健的走到萧樾面前。
就是这几步路的距离,眼中那种平和的淡漠的神采就逐渐的弥散无踪。
最后,他站在萧樾面前,脸上带着一种和他的年龄完全不相符的郑重,看着萧樾的眼睛,一字一字认真又诚挚的问:“你能劝说他回来吗?”
萧樾与他四目相对,未置可否。
燕霖的眼中慢慢的染上一丝狂热的情绪,仍是目光灼灼的逼视他:“看得出来,晟王爷虽然提前就知晓了我兄长的秘密,但此行却并非为着趁火打劫来的。如今北燕京中的形势你也看到了,各种危局一触即发,如你所见,我是心有余力不足的……”
萧樾没等他说完就沉吟了一声道:“本王想知道,宁王如此大义,究竟只是为了看重这兄弟情义还是另有别的原因?”
燕霖的眉头微蹙了下,似是有瞬间的犹豫,但他最后却并没有回避,仍是正视萧樾探究的目光:“不管怎样,他始终是我兄长,而且……我也叫人查过他的底细,他在晟王爷麾下历练数年,再加上自身的天赋,是完全有能力担下这个身份和接下来的局面的。既然晟王爷问了,那本王也不瞒你,说实话,即便他是我兄长,而如果他的秉性和能力并不足以担此重任,我也不会动这样的念头。江山之重,担负的是天下臣民百姓的民生大计,并非儿戏。”
他说着,摊了摊手,现出贵重的锦袍之下他略显单薄的身躯:“本王就算是想做,也不过是空有胸怀罢了。我父皇这一生,因为太过看重人和人之间的情分,反而在政务上束手束脚不能全力以赴,他留下了太多的遗憾。虽然今时今日即便我不插手,即便燕廷襄得手了,短期之内北燕的国力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动荡和损伤。可是身为人子……”
他兀自自嘲的笑了笑:“站在我兄长的角度,你或者会觉得是我太过自私吧,想要利用他来弥补我们父子两人的遗憾?”
萧樾倒是很欣赏这个少年的坦白的。
他莞尔,实话实说:“确实!”
燕霖今天已经屡次经历过他的语出惊人,早就见惯不怪了,他也只是笑了下:“但是不得不说,若是我兄长得此大位,将来于大胤,于晟王爷你也都有好处的吧?大胤国中的局势和王爷您现时的处境,本王也都略有耳闻!”
萧植将萧樾视为眼中钉,如若燕北能领任北燕国主,萧樾就等于是有了北燕的支持,燕北会成为他的盟友和后盾!
燕霖没有遮掩,将利害关系说的清楚坦荡。
他在等萧樾的回答。
萧樾却想都没想的就直接摇头。
燕霖大失所望的同时,终于有了几分慌乱。
他上前一步,刚要说话,萧樾已经敛了笑容,正色道:“在目前燕北是本王下属,本王可以命令他做任何事,他也必须遵从。可一旦他认回了北燕皇族的身份,便也意味着他不再是本王的下属,本王也就无权命令他去做任何违逆他自己意愿的事了。燕霖,仔细想想,你到底是想要找回你的兄长,还是只想在你北燕国中留一个被本王操纵的傀儡?若你真当他是你的兄长,那么首先他就先得是个人吧?他的选择和决定,都应该得到尊重,不是么?”
燕霖听得错愣不已,又有种如遭雷击一样强烈的震撼感。
萧樾叫他名字的那一瞬,突然有种良师益友一般的语重心长。
他知道对方不是在跟他抬杠和顽抗,而是真的在跟他讲道理。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为了萧樾方才的这番话。
萧樾转身走回里面,端起桌上的茶碗递给他。
燕霖浑浑噩噩的接过茶碗,喝了两口热茶,待他重新冷静了下来,面前的萧樾却又突然再度开口:“本王不会替你去劝燕北,但是本王想跟你做个交易!”
第286章 重病,会是个圈套吗?
燕霖始料未及,蓦然抬头看向他。
萧樾的表情郑重,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武昙和沉樱在辇车上枯坐,等了差不多有一刻钟了还迟迟不见萧樾出来,武昙就难免有点焦虑:“我们来了宁王这,并且你那小舅舅还独自滞留半晌不去,这消息只怕这会儿就已经在宫里传遍了,这不没事找事么?”
燕北朝中的内斗而已。
在武昙看来,萧樾如果不是想趁火打劫吞下北燕,是完全没必要蹚这趟浑水的。
如果真的不放心沉樱——
北燕乱起来,他就直接拿这个当借口把人带回去就是了。
反正大胤宫中有周太后护着,皇帝就是不痛快,还能再强行把沉樱送过来不成?
沉樱双手的手指交叠,垂眸敛目的坐在那,显然是有些神思不属。
武昙跟她说话,她都是到最后才反应过来,仓促的抬头看向武昙:“什么?”
武昙正隔着辇车上的垂纱在往寿仙宫的院子里张望,闻言才有点奇怪的收回视线,看见她略带茫然和紧张的表情,眸光微微一闪,居然就没再重复前面的话题,只就不太高兴的抱怨:“我是说你小舅舅怎么还不出来!”
沉樱这会儿确实心不在焉,就随口敷衍道:“可能是有事吧。”
话音刚落,辇车下面的晚棠就高兴的通禀道:“王爷出来了。”
两人赶紧收摄心神。
本来两人是对坐的,武昙就起身挪到沉樱身边给他腾地方。
“王爷!”晚棠和邵婉打开纱帘伺候萧樾上了车。
萧樾弯身在两人对面坐下:“走吧,出宫!”
“是!”晚棠仔细的放下纱帘,往前面传话。
武昙问萧樾:“你跟那个宁王说什么悄悄话说这么久啊?”
萧樾侧目,微微往对面看了两人一眼。
彼时沉樱也在盯着他看,神情略显忐忑,见萧樾看过来,只是下意识的微垂下眼睑,并没有开口询问。
最后,萧樾的视线就定格在了武昙身上。
他抬手指了指她右手边:“那个……给本王拿过来!”
武昙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太情愿的撇撇嘴,但还是把旁边搁置的大迎枕抱起来,双手递给他。
萧樾单手接了,随意的往旁边一塞就歪在上面闭目养神。
他摆出这么一副拒绝交谈的姿态,又是当着沉樱的面,武昙也不不好意思缠他,索性就也不说话了,脑袋转向一边,隔着纱帐看沿路的风景和建筑。
辇车一路出宫,畅通无阻。
彼时宫门外别家的车马早就走光了,只剩下萧樾和沉樱双方的仪仗。
再就是可能为了不冲撞到他们,右边稍远的地方停了一家人的马车和宫轿。
萧樾带着二人在门洞之内下了辇车又徒步出来。
他是骑马来的,不过看他今天好像是真的有点累的样子,出来就直接挤进了马车里。
宁国公主专用的马车,里面地方也够宽敞,倒也不在乎多一个人。
沉樱见武昙还站在车下踟蹰,就走过来替她整理了一下肩头被风吹的有点乱的头发,轻笑道:“上车吧,连着赶路这么多天,这两天刚到北燕的帝京小舅舅又一直忙着跟他们的人接洽打交道,他可能是真的累了。”
说实话,武昙颠覆了她心目中高门贵女的形象,虽然她不跟自己玩心计,沉樱自认为跟她还是算处的来,也不排斥她,可就是——
到了萧樾这里,她总归还是有点难以理解萧樾在挑女人方面的品味。
也不是说武昙不好,就是——
这两人在一起的情况,总会叫人觉得心里别扭,好像哪里怪怪的。
这话沉樱当然也不可能说出来。
她冲武昙露出一个笑容安抚她的时候甚至都有种错觉——
她这是在替萧樾哄孩子!
沉樱先上了车。
青瓷过来扶武昙。
上车前,武昙不经意的四下看了眼,刚好看见停在稍远地方的那辆马车并跟车的护卫都一并离开了。
而她侧目的瞬间,刚好看见从车里下来的女眷弯身坐进了宫轿里。
然后内侍抬了轿子,匆匆的进了宫门。
宫里一般是不留外臣女眷过夜的,再者一般宫里传召女眷门入宫都会赶在上午的,眼下却都已经过午……
武昙心中狐疑,不由的就盯着多看了两眼。
青瓷见她站着不动,后知后觉的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主子,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