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大为意外,眸中不由的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武昙的注意力却不在他身上,仍是言简意赅的跟尉迟远说道:“就现在,马上走,路上不要耽搁,直接回茗湘苑。”
燕北的事,萧樾手下的其他人应该都不知情的,她也好明说。
不过燕北是个很通透和心思细腻的人,她是什么意思,他自己最清楚,也不需要说的恨透。
尉迟远从来不会质疑萧樾的命令,半点不含糊的当即领命:“是!”
他转头去看燕北。
燕北略垂眸闪避了一下目光。
武昙就走上前去,从袖子里把北燕皇帝御赐的那块金牌又掏出来递给他:“给!”
这令牌是方才在辇车上沉樱又塞给她的。
沉樱的想法很简单,她在这里有个宁国公主的身份,又被燕北皇室尊为上宾,这金牌不过是个锦上添花的意思,其实根本用不到,说是让武昙保管,不过彼此心知肚明,沉樱她也是看出来了萧樾和武昙有事情瞒着她,想着这令牌交给武昙会更有用处。
燕北的目光定格在那块做工精致考究的金牌上,抿了抿唇,一时却是迟疑未动。
武昙也不想多说,隔着袖子拉过他的手腕将金牌塞进他掌中,然后就干净落了的转身提了裙子过门槛,又急吼吼的往后园去追萧樾二人去了。
尉迟远是觉得燕北今天这个扭捏的样子挺奇怪的,不过他向来不喜欢琢磨事情,走过来一拍对方的肩膀:“走吧!”
就半揽半叫的带着人先走了。
他两人离去之后,蒋芳等人仍是守在寿仙宫外等候。
寿仙宫院内,正殿里面的屏风后面,穿着一新的燕霖款步行出,一边若有所思的盯着已经人去楼空的门口在看。
许畅察觉他失神,又见他走的缓慢,就忍不住的叫了他一声:“殿下?您……怎么了?”
燕霖飞快的敛了敛神,唇角扬起一个弧度:“没什么,走吧!”
言罢,这才甩甩袖子,举步出了殿门朝后园走去。
后园的花厅里,武昙先到一步。
彼时殿中已经摆开了四张矮几,御膳房的厨子正带人往桌上摆膳。
萧樾带着沉樱坐在更里边的椅子上喝茶,闫泰宁陪着笑站在一旁伺候。
武昙提着裙子跨进门去,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就告诉萧樾;“我打发燕北和尉迟远先回去了!”
沉樱没太明白这其中的用意,不由的顿住喝茶的动作微微抬眸看向了她。
“嗯!”萧樾却没有大意外的点点头。
武昙走过去。
她方才坐着辇车来的,也不觉得累,这会儿就不想坐了,只走到他身边,蹭在他手边的小桌旁边玩,一边摆弄桌上的精巧的陶瓷摆件,一边挺有点挑衅的梗着脖子冲萧樾挑着眉毛找茬儿:“王爷还嫌弃我成天琢磨阴谋诡计么?”
萧樾当时是因为在琢磨别的事,一时疏忽,就没想到那一层,后来武昙一提醒,他马上就领会其意——
的确,魏王府刚栽了跟头,很有可能恼羞成怒。
他倒是不怕回程的路上当街和魏王府的人遭遇了,只不过这类似的麻烦自然还是能省了就省了,没必要非得交个手,再让手下有所损伤。
“呵……”这小丫头做了点好事儿就赶着上前来邀功,还一副得意洋洋的小模样,萧樾是跟她生不得气的,便就笑了,“本王记你一功!”
沉樱和闫泰宁等人全都听得云里雾里,燕霖随后就到了。
燕霖虽然一般不管宫中的人际来往的,不过出身皇族又是皇子,从小耳濡目染,自然知道该怎么待客。
双方寒暄了两句就入了席,席上也不过就着两国的风土人情交谈,萧樾没有任何的题外话,就好像他真的就是来蹭饭的一样。
用完了午膳,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燕霖虽然客气,但态度却很冷淡,显然就不是个留客的意思。
萧樾倒是没打算赖着,却只对武昙和沉樱道:“你们两个先去辇车上等我,本王和宁王单独有两句话说!”
武昙的眉头一下子就拧了起来——
之前他还不让她胡思乱想,看吧,狐狸尾巴这就露出来了,他分明就不是为了来蹭饭的!
第285章 本王想跟你做个交易!(二更)
武昙有点不服气。
沉樱暗暗的打量了一眼萧樾的神色,就上前领了她离开:“好!那我们先出去等!今天叨扰宁王殿下了,谢谢您的款待!”
“宁国公主客气了!”燕霖略一颔首,态度不冷不热。
沉樱牵着武昙离开。
武昙却也不会在这种场合胡闹,倒也没做声,很乖巧的跟着她走了。
待到她们离开之后。
萧樾就朝燕霖递过去一个眼色:“请宁王也屏退左右吧!”
这位晟王爷似乎是有备而来!
许畅心中莫名的就添了几分紧张。
燕霖与萧樾对视片刻,就心平气和的摆摆手:“你们也先退下!”
许畅迟疑了一下方才拱手领命,带着殿内伺候的宫人退了出去,顺便合上了大门。
先开口说话的是燕霖:“晟王爷要同本王私底下说什么?”
萧樾低头,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拿碗盖拢着杯中茶叶,唇角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来,开口的语气也是不徐不缓:“宁王住在宫里,何副统领暗中紧急调遣了上千御林军进凤鸣宫生事,你不会没有察觉到吧?”
燕霖落在他侧脸上的视线没有半点变化,只是随后玩味着抿抿唇,反问:“所以,晟王是来兴师问罪的?”
“哈……”萧樾一笑,忽的就神清气爽起来。
他把茶碗放回桌上,站起身来,脸上带着莫名愉悦的表情,居高临下,顺势俯瞰了燕霖一眼道:“恰恰相反,本王是来邀功的!”
燕霖的眉头一蹙,神色也难得的带了几分迷茫。
萧樾继续说道:“原是该你出面维护的,现在本王的人替你做了,这可是一份天大的人情,宁王仔细想想该怎么还了本王吧!”
说完,抬脚就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燕霖只觉得他这话可笑,但是这个人我行我素,又完全叫人拿捏不住。
萧樾看似是真的要走,并没有什么欲擒故纵的打算。
燕霖脸上突然就浮现一丝恼意,在他开门之前突然叫住了他:“晟王爷!”
萧樾止步,却未回头。
燕霖盯着他的背影,冷冷的反问:“你又如何敢于肯定你这是送了本王一份人情而不是坏了本王的大事?”
他们两个,说话不用太透。
皇族之中,就算是亲兄弟,能做到不互相猜忌互相碾压的都寥寥无几,更遑论其他。
萧樾保了燕北,就认定燕霖欠了他的人情?
燕霖觉得他这逻辑太不严谨了,甚至于十分的荒唐。
萧樾回转身来,对上他冷漠嘲讽的表情,面上就更是多了几分春风得意:“因为宁王殿下你命不久矣,你没必要为了那些注定不能长久抓在手里的东西去算计,更不需要为那些注定不是你的东西去排除异己。”
这样的话,实在是太直白也太残忍了!
虽然在这北燕的皇都之内,人人都知道宁王燕霖活不长久,可却没有一个人会在他面前把这些话说给他听。
萧樾就这么一针见血的指出来了。
按照常理来说,燕霖是该愤怒的。
可是——
没有!
别说愤怒,他的脸上,甚至连一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被激发出来。
少年的眉目清朗,略带了几分苍白和虚弱,却始终是一副淡漠到了骨子里的平和的表情。
面对生死——
萧樾是看惯了萧植的歇斯底里的。
可是眼前的这个少年,或者他更像是个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的孩子,却仿佛已经将生死看透了一样。
萧樾虽不会自诩是什么良善之辈,但也不是那种会以揭人疮疤为乐的狭隘之人。
此刻他看着眼前的燕霖,却是再一次缓缓的笑了,语气依旧冷淡:“看吧,本王猜的果然不错,宁王已经心宽到连生死都看开了,又哪至于会放不下皇权地位?更不可能为了这些而盼着谁去死!”
燕霖原也诧异这个堂堂大胤的亲王会说出那样刻薄的话来刺激他,此时便是豁然开朗。
知道对方是在诈他,他也不怒,反而越发的显得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