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青林面无表情的将他的手推回去,摇头道:“本侯有言在先,此次办的是私事,朝廷的律法在上,没有地方上的州官和驻军将领的命令,本侯也无权差遣贵府的衙役,万一被弹劾,县令大人也要受牵连。县令大人帮忙找些人手帮忙,这只算是私人交情,并且百姓原是要谋生计的,耽误了人家营生,我府上理应付给银子做补偿。这事本是不该求你的,但这里本侯人生地不熟,又急得很……”
“哎呀,侯爷这就言重了!言重了,说什么求不求的,您可要折煞下官了。”县令被吓得不轻,武青林都说出来要被弹劾这样的话了,他也怕丢乌纱帽,哪还敢多言,只能老实的收了银子,然后拍胸脯保证:“侯爷放心,下官这就回去张罗,明日一早一定把尽可能多的人手给您集齐了。”
“多谢。”武青林颔首,就不再多说了。
虽然武青钰出事这么久了,他其实不差这一会儿的工夫,这时候也是抬脚就沿着江边朝下游的方向走去,去观察这附近的具体的情况,以便判断武青钰出事时候究竟有多大生还的可能。
县令被他吓住了,也不敢再留衙役在这帮他,就带着自己的人先走了。
木松跟在武青林身后,一边回头看那些人的背影一边道:“现在事情紧急,二公子又是因为武城县的公干才失踪的,就算用一下他们的人手……也没什么吧?未必就会传到朝堂上去,就算真的消息传出去了,您解释两句就是,情有可原的。侯爷这样是不是太过小心了?”
武青林一边注意着脚下,往前跋涉,一边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万一就有人等着抓本侯的小辫子呢?你不会以为郑修的信会是凑巧遗失了咱们才没收到吧?”
“啊?”木松一时不解,但随后便是大为意外的骤然一惊。
那县令很给武青林面子,回去天还没亮就纠集了有三百余人,武青林一大早回去,叫了他们,却并没有吩咐他们沿江搜寻,而是让他们分散去到沿江下游的村落里去专门打听,看有没有收留过从江里救上来的伤者。
他没刻意遮掩动静,郑兰衿当天上午也就得到了消息,她虽然没想到武青林会赶了过来,不过对方来都来了,她也不方便多说什么,正在想着要不要改变一下搜救策略,郑修却派亲兵过来急传她回去。
没说什么事,但是很急,郑兰衿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又不能违背,就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去。
结果一进门,已经等在厅中的郑修回身就甩了她一巴掌:“孽女!”
第757章 私心(一更)
他是习武之人,力道很大。
郑兰衿猝不及防,当时嘴里就闻到了血腥味,人也直接往旁边扑倒在地。
她眼冒金星,脑子里嗡嗡作响。
半晌——
才捂住脸颊,缓缓的抬头看向暴怒中的郑修。
她家里和睦,父亲又是军旅中人,虽然是个大老粗,可是对妻子儿女都甚是疼爱,郑兰衿又尚武,很对他的脾气,毫不夸张的说,从小到大,郑修非但没动过她一个指头,甚至连重话都没对她说过一句,就连当初她为了不想嫁给武青林而在宫里耍了那样的小心机郑修都包容了,很能体谅她的心情。
可是这一巴掌他打下来,却真是毫不容情的。
郑兰衿一时被他打蒙了,但隐隐又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
她虽然不是吃不了苦,并且在南境军中这些年,很多别的女子一辈子都不可能经历的事儿她都经历过了,挨了一巴掌的痛而已,她不是受不住,但是——
因为这一巴掌是她父亲打的,是从小就对她疼爱有加的父亲打的……
心里的委屈泛滥而出,她当场就红了眼眶,哽咽了一声:“父亲……”
她坐在地上不起来。
郑修看在眼里,再看看自己还擎在半空的手,心里又何尝好受?不由的愣了愣。
可郑兰衿这次做的事,确实是让他大为光火,他眼神晃动了一下,最后还是咬牙没给她好脸色,隐忍着把手收回了身后,严厉道:“站起来!你既然胆子那么大,都敢瞒着我行事了,这时候就不要再做什么柔弱小女儿的姿态了,敢做就要敢当,有什么话都站起来跟我说。”
郑兰衿知道他的脾气,也知道自己这次做的事父亲绝对不会赞成,所以郑修这样的反应也在她意料之中。
她抿抿唇,慢慢地站起来,又叫了一声:“父亲……”
郑修冷着脸看她,沉声训斥:“为父打你你觉得委屈吗?”
郑兰衿看他正在气头上,就抿着唇瓣不说话。
郑修看她居然还不认错,登时就有点火冒三丈的意思,指着她道:“我让亲兵寄给定远侯的信是不是被你从驿站私自取走并且扣留了?”
郑兰衿在回来的路上就仔细的想过了,郑修在武青林来元洲城的这个当口上急吼吼的叫她回来,八成是因为这件事已经曝光。
她既然做了,就没想过要后悔。
可是——
面对郑修的当面质问,想着因为自己的作为让父亲这般震怒失望,她心里也不好受,这毕竟是她从小到大都尊敬又敬仰的父亲,如果可以,她是愿意一辈子只好好的孝顺他,不惹他生气的。
这一刻,心虚之余,一时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是眼神闪躲了一下。
郑修见状,就越是觉得她冥顽不灵,不知悔改,顿时更怒:“你还要我把驿站的信使找过来和你当面对质吗?从小到大你都有主见有主意,我甚至觉得你比你那两个哥哥更有担当也更有气概,如今你背着为父行事不说,做了也就做了,怎么还敢做不敢当吗?你究竟要让为父失望到什么地步?”
郑兰衿见他急得脸都涨红了,心里就越发不是滋味儿,便只能心一横,屈膝跪在了他面前,正色直言道:“是!父亲说的没有错,那封信是被我扣下的。”
“你……”郑修虽然确定驿站那边的信使也不会对他说谎,可这毕竟是他一直寄予厚望的女儿,当从郑兰衿这里亲口确认了之后,他也是脑子里轰的一声,很有些受了刺激。
抬了抬手——
如果郑兰衿此刻是站着的,他可能又忍不住一个巴掌甩过去了。
但这时候,一下子没能打出去,加上他对女儿确实也是疼爱的,一开始的冲动劲儿过去,他也不会刻意把郑兰衿揪起来打,只是颓然无力地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
郑兰衿看过去。
郑修也满面复杂的盯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因为实在是被气的狠了,又迟迟没有问出什么来。
郑兰衿却是豁出去了,冷然的先开口:“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不明白父亲因何动怒。武青钰在去往武城县公干的途中出了事故,就算他死,那也是因公殉职。他既然来投军,他,和定远侯府的其他人就都该早有这样的心理准备。父亲作为他的上封,又不是放任他不管,您既然已经派了人去全力搜救,那就已经尽到了身为上封和同僚的义务了,最后不管他是生是死,父亲也只需要写折子对朝廷交代而已。女儿不明白,您何必多此一举还刻意的写信先去通知定远侯。是!武青钰是他武家的子弟,可那又怎样?难道就因为他出身勋贵,他的命就要格外值钱一些么?父亲您又没有攀附权贵的心思和打算……女儿觉得您是多此一举,这才去驿站将您的信取回的。提前没有跟父亲打招呼,确实是我做得不对,父亲若是为此要罚我,那女儿也并无怨言,随您处置。”
她这番话,头头是道,仿佛是讲了一套大道理。
换个跟她不熟悉的人,可能真的就被她说服,并且骗过去了。
可郑修听她长篇大论的扯了这么一通,心里所有的却只是失望。
他看着跪在面前,明明很熟悉,心里却突然觉得陌生的女儿,苦笑:“真的仅仅是因为这样?”
“是!”郑兰衿跪得笔直,没有任何犹豫就斩钉截铁的吐出一个字。
郑修本来对她还抱着一线希望的,闻言,终于彻底泄了气,瘫坐在了椅子上,摇了摇头:“我原以为你只是因为急功近利才一时想岔了,却原来这几年里你的心思早就变了。说了这么一通义正辞严的大道理,你不是怕为父担上一个想要攀附权贵的名声,你是根本从一开始就心胸狭隘,视武家兄弟为敌。你不想定远侯知道武参将遇难的消息,就是不想让他过来,你怕他一旦来了,就又有机会动摇这里的军心,会和为父争这南境的主帅之位。你根本就是私心用甚,现在却当着为父的面也搬出这样一套大道理来试图诓骗为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