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和别人之间,那都还好,既然觉得对方举止诡异又暂时摸不透底细,那就一律划为敌人,凡事不必手软就是。
可现在对象是宁国公府周家——
总归是沾着亲的,国公夫人又是他和周太后的长辈,萧樾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直接针对她。
而如果说要留着此事等着慢慢地试探发现——
萧樾也没那个耐性。
这事情要发生在以前,他也无所谓,明枪暗箭他都不怕,可现在他身边多了一个武昙,就不得不事事都多几分面面俱到的小心了。
武昙听他这样说,多少能明白他此时的顾虑,不过却是欣然领受了他的好意,点头道:“这样也好,就算外祖母不肯吐露真实的缘由,彼此碰个面,没准还能从言语之间发现一些迹象呢。”
本来周家的事,她并没有往阴谋论的层次里想。
也是自从听萧樾分析过那位庞妈妈的来历之后,她也才后知后觉的有了胆战心惊之感。
如果国公夫人真的是对他们定远侯府有了敌意的话,那还是要弄清楚的好,否则若是等到将来再吃了暗亏,那可就来不及了。
两人去到宁国公府时,周元升父子俩都已经去了衙门。
国公夫人常氏迎出来招呼的他们。
“王爷,王妃。”她含笑迎出门来,就屈膝行礼,脸上带着属于长辈的慈和的笑容,也就是做做样子,并不见拘谨。
“舅母不必拘礼。”萧樾长身而立,淡淡的回应,“我今日不是为公事来的,想着我成婚已有数日,是带该带王妃过来给外祖母和舅母你们见见了,就过来了。”
他下车就是在大氅底下牵着武昙的手的。
此时略微侧目使了个眼色。
武昙也是落落大方的受了常氏的礼,此时唇角牵起笑容来,跟着唤了声:“舅母。”
“呃……”常氏面上笑容不减,但武昙却能清楚的发现她表情里一闪而过的僵硬,随后才赶紧侧身让路,“快进去吧,这天寒地冻的,别站在外头说话了。”
常氏转身,还是热络的引着两人往门里走。
她如今看到武昙,心里就本能的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周畅茵那件事,她虽然知道自己的女儿是自作自受,可周畅茵折在武昙手里,这是事实。
本来看周老夫人的态度,已经是不准备再继续和武家来往了,她对整个定远侯府的态度就也都跟着一并冷了下来。
可偏偏——
武昙嫁了萧樾。
不仅有了一重姻亲的关系,身份还高出她一重去。
所以,隔了两年多之后再见到武家的这个姑娘,常氏的心情就忍不住的格外复杂。
“这场雪之后,天气又冷了些,你外祖母年纪大了,已经有几日不曾出过安鹤堂了,我带你们过去。”常氏边走边道。
虽然从辈分上讲她也算是萧樾的长辈,可是在萧樾面前,她却是没那个底气和自信摆长辈谱儿的。
萧樾嘴上说是来拜访周老夫人和她,她也是直接把人往安鹤堂引。
“有劳舅母了。”萧樾和她也不多说,态度礼貌又疏离。
武昙以前从没有当面看见萧樾和周家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是到了今天才知道——
他这位口碑不佳的晟王爷确实不是坊间误传,他真是一如当年传言之中的那样的冷淡卓绝,目中无人,天生就带着高人一等的皇族气势。
一开始,她也是很怕他的,每回遇见,甚至都不需要他说什么,做什么,只看到他这张不带任何表情温度的脸,就能叫她心底寒意丛生,本能的发怵。
但也奇怪——
这一刻,萧樾在人前还是以往那么一副冷淡又高高在上的姿态,她居然还亲近的起来,也不觉得他可怕了……
这么一想,武昙的思绪就不禁有点飘远。
这两天雪化了,但院子里的小路上难免有些化开的雪水,带几分泥泞。
萧樾路上一直牵着她的手。
他的感官十分敏锐,武昙一直盯着他的侧脸在看,他自然很快就有所察觉,不由的侧目看过来。
武昙正盯着他怔怔的失神。
也不算偷窥吧,见萧樾狐疑的直拧眉,就赶紧定了定神,敷衍的露出个笑容来掩饰。
当着外人的面,萧樾也不多言,遂也就暂时没有再追问。
一行人去到安鹤堂时,已经有下人提前跑过去将晟王携王妃到访的消息告知了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穿了一件褐色的厚棉褙子,带了同色的抹额,就是个日常的装扮,也没有格外的再拾掇。
萧樾到访,她也不能端坐不动,所以听闻脚步声,就已经起身站在了屋子里。
“外祖母。”下人打了帘子,萧樾一脚跨进门去就先唤了声。
“来了啊。”周老夫人迎上来一步,就要行礼,萧樾已经不动声色的抢上前去,伸手将她扶住了,也不提这行礼的事,只道:“方才听舅母说外祖母近来精神还是不大好,前阵子您说身体不适,我那边也事多,脱不开身,其实本应该早几日就带昙儿过来的。”
说话间,他已经扶着周老夫人走到暖炕边上坐下了。
然后,转头冲走在后面的武昙招招手:“昙儿,过来拜见外祖母。”
武昙颔首,从容的走上前去,郑重的给周老夫人屈膝福了一礼:“给外祖母请安。”
周老夫人也稳得住,受了她的礼之后才点了点头道:“君臣有别,而且又都是一家人了,以后就不要行这么大的礼了。”
她只是公事公办的和武昙说了这么两句,就重新看向了萧樾道:“这人呐,一旦年纪大了,腿脚就都不灵光了,也懒得动弹,你大婚时我便没过去给你们添乱,本来还想着让你舅母看看等天气好了就叫你们过来坐坐,吃顿便饭,没成想你们倒是先来了。这样正好,午膳就在府里用吧。”
按照正常的逻辑,她要真是诚心留饭,此时必然已经十分热络的喊常氏去准备了。
可是——
她这番话说完,却还是望着萧樾,先在等萧樾的回答。
萧樾面上表情淡淡的,只能说是比他面对外人的时候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威势,却也不见是怎样的热络和平易近人,只道:“今日我们来得仓促,主要是为了给外祖母请安的。正好舅舅和大表兄他们也都不在家,也省得再折腾舅母去张罗了。改日吧,改天挑个舅舅和表兄休沐的日子,我们再过来。”
周老夫人对他这样的回答,似乎半点也不意外的直接就点了头:“也好。”
与此同时,一直陪在武昙身边等消息的常氏,也微微露出几分如释重负的表情,同样的——
似乎也没有因为萧樾的疏远客套而感到丝毫的惶恐和不悦。
武昙看在眼里,这才终于确信——
萧樾和宁国公府上下的关系,好像真的是流于表面,说是姻亲,也十分的疏离客套。
并且——
他们彼此双方,也都习以为常了。
萧樾这边掀起袍角,隔着炕桌和周老夫人对坐下来,就又转头看向了她道:“你头次过来,让舅母带你过去也给外祖父上柱香,聊表心意吧。”
这是要支开她?
常氏一时还未解其意,周老夫人的眉心已经不易察觉的微微一跳。
武昙也很有几分意外,不过面上却没有露出来,只就仍是乖巧又顺从的点点头:“好。”
转而看向常氏:“那就有劳舅母了?”
常氏也不蠢,明白过来萧樾是要和周老夫人私底下说话,就也赶忙答应了:“那我就带王妃先过去了。”
说着,转向周老夫福了福,“母亲,那儿媳就先行告退了。”
“嗯!”周老夫人颔首。
常氏也就不再滞留,转身引了武昙出去。
周老夫人这暖阁里,一开始就只有她和邢嬷嬷主仆两个,方才跟着常氏一道儿进来的几个丫鬟婆子也都跟着走了。
邢嬷嬷极有眼力的快步走到门边,将房门关死了,自己化作门神,一动不动的守在门口。
周老夫人朝这边看了两眼就自行收回了目光,一边端起桌上的茶碗低头抿了口茶,一边开门见山的问萧樾:“又有两三年没见你了,你今天特意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与我说?”
萧樾和她之间,并不亲近。
一方面是因为从小生活在宫里,和周家来往的机会有限,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