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区民警是个老警察,是土生土长的小岗村人,对这一片的情况十分熟悉。南方的许多村子都是同姓村,小岗村也不例外。这里的村民大多姓余,细论起来,工厂的余老板也能和老民警攀上些亲戚。
虽说这种已经出了五服的亲戚放在平时并没有什么用处,可在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却也能让他有个由头,厚着脸皮上去套套近乎,希望能打探出些内情来。
老民警总不好摆出脸色来教训乡里乡亲,只好跟着说了不老少场面话,两人推来拖去,他笑得脸都要僵了。
正当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说着第八遍的时候,终于等到沈言一行人进来,老民警顿时如见救星,抛下余老板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伸出手,“是沈支队和疾控的同志吧?我叫余平,是小岗村的民警。”
“老余”,沈言迎上去伸出右手和他握了握,毫不见外的打了声招呼,问道:“后面那位,是这里的老板?”
“对”,余平回头招了招手,示意余老板过来,介绍道:“这位是市公安局刑侦沈支队,这次过来有些情况需要调查,你好好配合。沈队,他就是工厂的负责人,余潜。”
“余老板”,沈言简单的跟他示意,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市区内今天发生了多起甲咛酮中毒事件,警方查明导致中毒的食品是在这里生产的,疾控的同志需要对这里的原材料和加工用具进行检验,麻烦您配合一下。”
“什……什么??!这怎么可能?!”
余老板猝不及防听到这样爆炸的消息,心率一路攀升,脸色瞬间涨成了紫色。
“沈队长,我们平时都是严格按照规章制度来的。虽然这里是乡下,可是厂里绝对没有老鼠蟑螂什么的,比我家里都干净。而且今年本来查食品安全查的就严,前一阵子才刚有人来检查过的,一个两个人吃坏肚子我也认了,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导致人中毒?这绝对不可能啊!”
“余潜,你先别急,听沈支队的”,眼看着他的手马上就要拽上沈言的领子,余平赶紧从中拦住了人。
不过虽然在安抚余老板,余平自己的心脏也是砰砰直跳。
他一直就是基层民警,见过的案子最多也就是一家里公母两个吵架动了手,再不就是老李家的鸡又踩了老刘家的田,最严重的也不过是过路的小偷见财起意,溜个门撬个锁什么的,可从没见过需要市里刑侦的一把手亲自过来的情况。
他转过头去问沈言,声音都透着点颤:“沈支队,您说,我们要怎么配合?小岗村的派出所只有四个人,除了一个值班的,其他的我都带来了,您看人手够不够,要不我再叫附近村子的派出所也派点人过来?”
“暂时不用,待会儿还有几位市局的同事会过来,你们别紧张。”
沈言刚才开门见山的跟余老板提到甲咛酮,就是想看看他的反应。但现在看来,余老板反驳的言语虽然混乱,却并没有提到这一点,看起来好像是根本不知道甲咛酮为何物,倒让沈言稍放下心。
于是也跟着安抚两句,又问道:“您这里生产蒜香青豆是吧?设备在哪里?操作的人是哪几位?”
“额在,在后面”,余老板欲哭无泪,伸出一根手指,“有油炸机和拌粉机,哦,就是炸豆子和搅拌佐料的,但机器并不只是生产青豆的,还有一些五香花生什么的。平时都是,都是王师傅和朱师傅带着他们的徒弟在弄。”
“机器附近有监控没有?”
“有,都有,监控在管理间里,警官,我们这儿真的是正规厂家,真的绝对不会出现让人中毒的情况的。”
沈言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转头交待余平:“老余,找人带这几位疾控的同事去余老板说的设备那边,他们要做些检查,另外麻烦您还得在这儿坐镇,等会儿还会有市局的人来,让他们直接到后面找我。”
余平点点头应下,沈言便示意余老板,一起去了后面的管理间。
“这个人是谁?”
视频被暂停下来,画面中一个穿着工服戴着口罩的年轻男人正维持着鬼鬼祟祟的抬起手往拌粉机里倾倒一种白色粉末的动作,麻杆一样,瘦的几乎脱了形,只看一眼就知道和平时操作机器的几位师傅并不是同一个人。
余老板既然是老板,必然不可能认识每个员工,面对沈言的目光,只好无辜的去看工厂经理。
好在工厂经理还算尽职,用力的挠了挠头,拿着员工签到表向前翻了几页,就指着一个名字,笃定的说:“就是他,叫李家兴,前天才来的临时工,现在负责打扫厂区卫生。”
管理间在二楼,朝向一楼工作间的窗户是整面的落地窗,沈言走到窗边向下扫了几眼等待的人群,回头问道:“大厅里好像没有这个人,他今天来了吗?”
“没,没有”,工厂经理仔细核对着今天签到表,确实没有李家兴的名字。
沈言皱皱眉,刚想让他们找人去问问这个人的情况,就门口脚步声传来,随后听见有人喊他:“老沈!”
市局比马太路距离小岗村还要远一些,加上晚高峰出城道路堵塞,后援直到现在才终于赶了过来。
带队的是市局禁毒支队的副支队长杨鹏,比沈言大了两岁,同样的年轻有为。
不过,虽然和沈言并称为市局两大男神,杨鹏的异性缘却比沈言差得多——这倒不是因为他长得不如沈言好看,而是因为他刚进警队不久,就迎娶了大学里的同班同学,现在已经是个两岁孩子的爸爸了——为此,沈言没少被燕局当成对比鲜明的反面典型。
杨鹏性格温柔,无论是对待敌人还是朋友都如春风化雨——当然对朋友是真心,对毒贩就是策略了——是个出了名的老好人。
“老杨,来得正好。这几位是工厂的老板、经理和工人师傅”,沈言的手指划拉了一圈,简单介绍了一句,就立刻进入正题:“你看这个人,像不像吸毒的?”
杨鹏先是礼貌的和屋子里的众人点头示意,然后才顺着沈言的手指仔细观察了一下屏幕定格的人,“是像,这也太瘦了。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白色粉末,疾控的人去化验了,但视频是昨天下午的,过了一晚上,不知道还有没有残留。”
“这,这过了一晚上肯定,肯定没有了”,余老板哭丧着脸,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因为平时卫生情况抓的太好而受到损失,“我要求厂子里每天晚上收工的时候一定会把机器都清理干净的,早上开工之前也会再次清洗,现在肯定什么都没了。”
“李家兴,今天没来上班”,沈言手指点点屏幕,“他有重大作案嫌疑,老杨,一定要尽快找到这个人。”
不知不觉,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白日里的喧嚣平静下来,前来探病的人们早已离开,楼道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来回巡视的护士的脚步声。连住院部院子里的路灯光都好像不似往常明亮,硬生生在闹市中营造出一种静谧的感觉。
安静的环境容易引得人昏昏欲睡,但平时早已躺下休息的病人今天却仍然醒着。顾瑶的病房里亮着灯,电视也依然开着,固定在龙江新闻频道。
频道里按部就班的播放着晚间新闻,白天里的中毒事件依然报道的重点,警方在下午发布的最新公告被不同的主播念了一遍又一遍,不同的是,确诊的患者人数已经趋于稳定,而脱离危险的人数则正逐渐上升。
暂时没有更新的消息。
顾瑶闭着眼睛听着电视里的声音,心头一团乱麻。
阮海的名字在先前绑匪口中的惊鸿一现,好似给昔年的噩梦重新掀开了一角,让她如惊弓之鸟一般,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会下意识觉得和他们相关。
更何况,当年的裴氏集团从事的就是进出口贸易,原始资本的积累靠的就是正常的货物中夹带的各类走私品——文物、枪支、象牙、甚至是人口,当然也包括,毒品。
虽然几年前一招不慎,导致裴氏集团被南城警方查获,就此破产逃匿,但不可否认的是,当年的裴氏,的确是借着走私的生意,在短短十年之内,就从一家毫无背景的创业公司迅速发展成为了“裴氏跺跺脚,南城摇三摇”的金融巨鳄。
成熟的犯罪模式必然不可能因一时的失利而被全盘否定,人的行为习惯也很难被彻底改变,所以一旦裴靳打算东山再起,他所进行的行动必然会与他先前的模式有所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