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从门口吹进来,带着室外夏天特有的暑气,甚至还有一丝阳光的味道。
詹小月杵在门口,怔怔地看着柜台后的人。
好看师傅已经收回目光,继续专心做着手上的活计,捏着螺丝刀灵活地翻转着,拆拆装装,风吹动额前的碎发,在眼前晃动,也只轻轻摇摇脑袋,然后随手一撩。
詹小月看得呆住,一颗心躲在胸腔里突突突地乱跳。
等到回过神来,连忙低下头,直觉两边脸颊发烫。
她不敢再直咧咧地投放目光,而是改为小心翼翼地偷瞄。
差不多有半个小时,她一直在门口耐心地等着,等着好看师傅将拆散的主板重新装好,递给顾客小哥哥,小哥哥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钞票,数了五张丢到柜台上,然后夹着主板晃悠悠地走了。
詹小月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回不是犯花痴地狂跳,而是紧张,盯着柜台上的钞票紧张。
就这么拆拆弄弄就要五百的修理费?那她的电脑,都修了快一个星期了,修理费岂不得上千?
她只顾着修,着实没有想过费用的问题。
我滴个天爷呀!
詹小月在心里哀嚎,来时充好的雄心壮志全部烟消云散,她重新决定,这回也还是默默放下蛋糕就走,先躲得一时是一时。
只可惜,天不遂她愿。
她东西还没放下,好看师傅就先从柜台下面搬出她的电脑,还非常好心地插上电源,现场检测给她看。
可怕的鬼脸没有了,连开机速度都提升了不少,屏幕画面似乎也变得更清晰了。
詹小月紧张地咬着下嘴唇,磨磨蹭蹭地合上电脑往包里塞,万分不情愿又不得不结结巴巴地开口问道:“多,多少钱,修理费?”
一千?两千?
老天爷啊,她还真不如当初重新买一台咧。
然而,她并没有等到好看师傅的一个确切数目,人家只是随手一把捞过她带来的纸盒子,自顾自地往里间走去。
“免了,用蛋糕抵了。”
哈???
反转来得太快,詹小月一时转不过弯。
此时,好看师傅已经坐到那方硕大的台式电脑前,又开始全神贯注地敲敲敲。
詹小月好半天才又重新活过来,一边装电脑,一边继续偷偷瞄人家,脸上却藏不住内心的欢喜。
好看师傅果然还是人冷心善的啊。
出来工作前,老爸就跟她说过,过于热心的人,要小心背后使坏招,反而是面上冷淡的人,往往会有意外的善意。
看看人家,给她修了一星期的电脑,居然一分钱都不要,这么善良的人还长得这么好看!
詹小月紧张的心又开始突突乱跳。
老爸还跟她说过,缘分可遇不可求,叫她在外面遇到合意的小伙子切要抓住机会。
詹小月提着电脑,走到店门口又停住。
她觉得眼下就是机会,她还觉得,她跟店里的好看师傅,可不就是青天白日里可遇不可求的缘分么。
要不然,找了那么久的维修店怎么就只找到他一家。
所以,她杵在门口给自己鼓了鼓气,一转身,蹭蹭蹭地走过去,抓起桌子上乱丢的白纸和笔,三两下写上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推到好看师傅的手边。
“师傅,我看门口牌子上写着还能修各种家用电器,要不咱互相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我家里坏的东西都拿来给你修。”
当然,修理费全部用蛋糕抵,反正她用的都是店里废弃不用的材料。
好看师傅手指敲着键盘,斜眼瞥了下右手边的白纸,又往上扫了眼半俯着桌面向他靠过来的女孩,随即收回目光继续盯着电脑。
“东西坏了直接拿过来便是。”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漠。
詹小月瘪嘴,不免有点灰心。
好看师傅是不想给她联系方式么?
“有闲心搞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多动动手,练练文笔。”
什么意思?
詹小月眉毛拧成一团,瞅瞅白纸上的字,再瞅瞅岿然不动的好看师傅,再瞅回那张白纸上自己动手写的名字。
不仅灰心,简直更丧气。
好看师傅是嫌她字写得丑么?
☆、第 4 章
詹小月最终还是弄到了好看师傅的个人信息,不过也只有名字和手机号。
好看师傅名叫李辰星,手机号么,门口那块小破招牌上写有。
如今,她几乎天天下班后往人家店里跑,把家里凡是能修理的东西都搬去了遍。
一开始还是电饭煲、热水壶、电风扇之类的正常电器,到后面实在没东西可修了,就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出来一个不知道放了多久已经失灵的遥控器,和一个积满灰不冒气了的小加湿器,再到后面,甚至连室友坏掉的背包带子和鞋也厚着脸皮拿去。
好看师傅瞅着手里脏兮兮的运动鞋,鞋边因为开胶向外咧着‘大嘴’,实在忍无可忍将鞋子丢回来,让她去找修鞋师傅。
詹小月开始软磨硬泡加耍赖,非说自己找不到修鞋的地方,当然啦这也是实话,虽说她根本没去找。
最终还是看在蛋糕的份上,好看师傅勉为其难地找出一瓶502,胡乱地给粘了粘。
于是,詹小月越发地蹬鼻子上脸,有一天,她把自己掉了扣子的背带裤给拎了去。
“师傅,你看着帮我钉个扣子呗。”
好看师傅一向冷冰冰的脸简直黑如锅底,抄起袋子往柜台下一丢,朝店里的大桌子走去,理也不理詹小月。
不过詹小月也习惯了,这段时间以来,她每天下班后都跑过来围着人家叽叽喳喳转不停,往往是十句话才换来一句敷衍的吭声,但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太吵,反而受到鼓励似的继续叽叽喳喳。
就像现在,她丝毫不脸红地跟人家后头往里去,非常自觉地坐到桌子另一面的椅子上,两手叠在一起支着脑袋,一边看人家敲电脑,一边自顾自地开始念经。
“师傅,你是不是很早就开始当修理工了?是不是也是家传的啊?我跟你说,我做蛋糕就是继承我老爸的家业,他在老家县城开了几十年的蛋糕店,我就是从小受到了熏陶长大才立志当一名蛋糕师的。”
当然,这都是她胡扯的,她是因为从小学习成绩不好,勉强读完了高中,没考上大学,父母觉得总要有个糊口的一技之长,才让她学这门手艺。
好在她年纪不大,心思单纯,学什么就闷头做什么,没有一些花花肠子干这行想那行,唯一的奔头就是像她爸一样开一家自己的蛋糕店,所以很努力地攒钱。
除了正常上班以外,她还经常在网上给人刷流量赚点零花钱,不过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还有就是,在朋友圈做私定蛋糕,因为认识的人不多,现在也只是偶尔接个一两单,不过她有信心,以后的重点也会放在发展客户这一块。
“所以啊,师傅你帮我宣传宣传呗,有亲戚朋友需要的话找我做蛋糕,我给你统统打八折。”
李辰星专注于电脑的眼睛斜睨了她一眼,冷不丁地开口:“你这是弃文从商了吗?”
弃文从商?
詹小月真心听不懂,不过好看师傅好不容易理她一回,她想也不想高兴地胡乱点头,继而胡言乱语:“未来我肯定会开一家超级有名的蛋糕店,将我家的祖传生意发扬光大。”
嗯,在发扬光大的路上刚好也遇到心仪的对象是再好不过的了,詹小月老早就给老爸打电话,禀告她自己看上了一名修理工。
老爸听了半天才弄明白不是修水管的,而是修电脑的,不过甭管是修什么的,总归是有一门手艺活计,再加上女儿含糊不清的描述,老头子觉得这个无产阶级修理工稍微还能配得上他家闺女,于是怂恿孩子去打听一番对方的家庭情况。
然而,詹小月打听来打听去,至今连人家的年龄都没打听出来,老头子觉得自家闺女脑筋不是一般的木,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干脆直接跟对方明言,话都说明白了,如果对方也有意思还能不透漏家庭情况么?如果对方没意思,那就拉倒,省得耽误他家闺女。
詹小月也认为老爸怂恿的有理,她现在已经再没有东西可修理了,也就没了往人家这里跑的借口,可不得想个办法一劳永逸么。
不就是表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她自觉自己跑起来肯定没问题。不过毕竟是人生头一次做这种事,一定要隆重和具有仪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