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的发,苍白的脸,只有唇被鲜血染红,透出令人心悸的凄艳。
就在戚弦发怔的那一刻,谢景洋摸到琴底,从暗格里抽出那把薄而锋利的匕首。
一道寒芒划过,戚弦本能的伸手。
匕首没有刺穿他的喉咙,只在纤细的手臂上割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血珠滴在谢景洋手背上,他惊醒过来,“对不起,我……”
戚弦轻轻按住他的唇,将他攥紧的手展开,拿走匕首,然后在他手心里一笔一划写道,“不要死”。
谢景洋沉默。
戚弦又写了一遍“不要死”,紧紧握着他的手,期待地盯着他无神的双眼。
过了很久,谢景洋点头。
寒意瞬间消散,戚弦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抹了把脸颊的泪水,顾不得手臂的伤,放好了琴,扶着谢景洋躺下,又拿了帕子沾上水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他的脸。
累极了的他很快睡过去,戚弦走出房门,刚关上门,便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
谢景洋浑身颤抖的样子牢牢印在她的脑中,那一声声痛苦的嘶喊似乎还在耳边。
戚弦紧紧闭着眼,捂着耳朵将头埋在膝间。
作为琴灵,泣颜可以读取她的心音,可以感受她的情绪,虚空中的红衣女子早就哭成了泪人。
[弦儿,会好起来的,上一世他的毒就解了,这次一定也可以的。]
上一世……
上一世两人没有相遇。他拖着那样的身子,是怎么从京城一步步来到淮州?
是有别人帮忙,还是只靠他自己?
戚弦不敢想象。
他说,遇见她很庆幸。戚弦也觉得能重生,能遇见他,能帮助到他,自己真的很庆幸。
“谢谢你,泣颜。”
想到那个站在亭子边,笑意温润的白衣少年,戚弦眼中透着坚定,“我现在只有两个目标,一是想办法帮他解毒,二是让睿帝血债血偿!”
[奴家支持你!]泣颜又问,[那之前阻止战乱这个目标呢?]
戚弦答道:“帮他解了毒,复了仇,他自然没有理由再去联合敌国。”
[那会不会上一世有别的原因?]
“我信他”戚弦道:“若非有更重要的原因,他不会做对不起大夏百姓的事。”
[我也信你,希望他值得你的信任吧,总之奴家都会帮你的。]
次日一早,几人打点好行囊继续赶路。
知道他看不见,戚弦照例去扶他上马车。
谢景洋反手握住她的,然后在她手臂上摸索了一阵,待摸到包扎伤口的纱布时才放松了表情,“我自己可以的,谢谢。”
戚弦没有坚持,看他确实安稳地上了马车后,便也放下心来。
又走了三日,总算赶在十一月初到了淮州。
找了客栈安顿好后,她直奔淮州刺史莫正青的府上。
门口的护卫见她是女子,不仅穿着普通,还挡了大半张脸,当下不悦。
“有拜贴么?没有的话赶紧走开,别杵在这耽误哥几个当差。”
戚弦福身行礼,“小女子自京城来,有要事找莫将军,烦请护卫大哥通报一声。”
听到这句话,两个护卫对视一眼,凑一起悄悄商量起来。
“老爷前两天好像说了,只要是京城来的,就都得请进去。”
“可她是个女的……”
“管人是男是女,你领她去偏厅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跟着护卫来到偏厅,有丫鬟奉热茶,戚弦安静地坐在偏厅等着通报。
没多久,看到几人从对面的长廊走过来,打头那位公子的声音颇具有穿透力。
“真是泼妇,真当本公子愿意捧着她了?要不是看在她爹的份上,当我愿意踏进这扇门了!”
第7章 静萱
那位公子身边的小厮赔笑,“可不是么,少爷长得好看学问又好,多少女子盼着嫁给少爷。要不是看在莫大人份上,哪会向她提亲!”
被彩虹屁吹得分外舒心,他仰起头摇着纸扇。也正因为这一仰头,对上了戚弦的视线,然后竟朝这边走过来。
“姑娘看着面生,不是本地人吧?”他摇着纸扇,目光有如实质地打量着戚弦。
[你都裹这么严实了,他还能看出面生面熟来,也是个优秀的人才。]
“听他们方才的话,似乎不是莫家人,没必要搭理。”
戚弦礼貌地点点头,敷衍地“嗯”了一声,便看向别处,摆明了不想多谈。
可是男人天生就有种不服输的精神,用在正道上是坚持不懈,用在不正当的地方就是死缠烂打了。
“是来找人么?莫府本公子挺熟,倒是很乐意帮你说一声。”
“谢谢,不用。”
她态度仍然敷衍,小厮当即跳脚,“我家少爷好心帮忙,你这什么态度,还有没有礼貌了?”
立在一旁的丫鬟怕他们起冲突,赶紧上前阻拦,“范公子,这位是府上客人,有事找老爷相商,已有下人前去通报,不麻烦范公子了。”
听到此话,范公子的表情微妙起来,他长长地“哦……”了一声,音调拐着弯,让人听着不太舒服。
戚弦对着小丫鬟道:“贵府的金菊开的不错,可以去看看么?”
那几簇金菊就在偏厅前的小花园里,不算远,若去通报的护卫回来后也能一眼看到她们。
见她主动避开,小丫鬟自然同意。
可范公子却不愿放人,他握着纸扇,斜踏一步挡在两人面前,盯着戚弦的肚子表情轻蔑。
“劝姑娘还是早些离开的好,别以为有了筹码就能找莫大人要价,他家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凶悍,别好处没捞着,反倒毁了自己的前程。”
戚弦,“???”
[噗哈哈哈,笑死奴家了,他脑补到什么剧情了!不会以为你是莫将军养的外室,怀了孩子后想上门求负责吧,真是优秀!]
“能瞬间理解他的脑洞的你也很优秀……”
[怎么样弦儿,想用《七杀》了么?只用动动手指,这种脑子有洞的人再也不会找你麻烦。]
“泣颜,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是江湖魔教人士研究出的,专门拐无知少女作恶的杀器!再说,今日我并没有带琴来。”
他的话一次抹黑了莫正青和他夫人,回过味儿的丫鬟脸色瞬间不好看了,“范公子,请慎言。”
范公子鄙夷地看着戚弦,“你这种人本公子见多了,什么货色自己没数么?大白天挡着脸,装清高呢?”
戚弦淡淡地瞥他一眼,“不知您是在哪见到的,难不成贵府经常接待您口中的这类人?”
小丫鬟没忍住,偷笑出声,“可不是么,范大人的美名早就传遍整个淮州了。”
“贱婢,主子说话轮得到你插嘴!”范公子厉声骂道,扬手就准备打下去。
戚弦眼明手快地捏住他的手腕,因常年练琴,她手上力道不弱,再加上巧劲,那范公子一时竟没有从她手中挣脱。
“放手!”范公子怒急,另一只手拿着纸扇挥过来。
戚弦本能地伸手去挡,却没有意料中的痛,倒是范公子捂着手腕惨叫出声。
“小姐!”一旁的丫鬟惊喜大喊。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位个头娇小的女子正快速跑过来。她一身青衣短打,长发利落地束起,脚下生风,姿态轻灵。
“范有承,我数三声赶紧从大门滚出去,别逼姑奶奶我亲自动手!”
“你这泼妇!本公子回去就让父亲退了这门亲事!”
“三!”
“别后悔,整个淮州没人乐意娶你?”
“二!”
“你给我等着!”
“一!”
“砰”的一声,大门合上,范公子和他的小厮们没了踪影,偏厅又恢复了宁静。
戚弦佩服地看向那位姑娘,“真是虎父无犬女。”
“咦?你怎么知道我是我爹的女儿?之前没见过你啊!”
“……”戚弦不知如何做答。
本来以为是个厉害的人物,结果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小姐,她从京城来,说有事找老爷。”小丫鬟很有眼色地缓解了尴尬。
“这样啊!那你不去找我爹,在这站着干嘛?”她疑惑地歪着头,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看起来很可爱。
戚弦微笑道:“在等贵府侍卫通报,想必也快了。”
“哎呀不用等啦!我爹在书房呢,我带你过去。”
她挽上戚弦的手,拉着人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