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川家是一栋三层的小楼,门口有个大院子,散养着几只鸡,有一小片菜地,看起来还没种出什么。客房一共十间,都在二三楼,一楼是厨房和饭厅,还有娄川他们的房间。现在是淡季,大半客房都空着,可以随便挑,谢郁挑了三楼一间面朝大山的房间,房间里带有卫浴,很是干净整洁,他整理了一下东西,便跟着娄川下去吃饭。
饭已经端上桌了,饭桌上还坐着娄川的女朋友何季,和娄川一样是个爱说话的,“谢老师,听说你是大城市来的?这里冬天虽然没什么看头,但是和大城市比起来空气好得多,谢老师赶过集吗,后天镇里赶集,谢老师明天休息一天,后天跟着我大哥去看看吧?”
谢郁被车颠出去的胃口还没找回来,又不好拂了别人的好意,只能一口一口慢慢吃,顺便聊聊天,“叫我谢郁就好,小时候去乡下看外婆的时候赶过集,但也好久没去了,要是不麻烦的话,就拜托你大哥了。”“其实是阿川的大哥,叫娄山,本来是他去接你,只是今天去城里帮客人买东西了,晚上才回来,他性格比较闷,但人好,谢大哥你不用担心的。”谢郁点点头,努力咽下一口饭。
又听何季跟娄川讲中午那会儿,她带一位客人去后山拍照,结果碰到一条蛇,她还没找着树枝去挑开那条蛇,客人就哇哇叫着跑了,说到这里她笑得花枝乱颤,靠在娄川肩上一抖一抖的,娄川也好笑的看着她。谢郁看着他们忽然再吃不下一口饭,借口说累了就回了房间。他向来都避着这样的场面,大家都笑那么开心,他就是个格格不入的外人,之前在单位避无可避的时候他也跟着笑,今天他累了,实在笑不出来。再呆久一点,他又要开始可怜自己了,可是自己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呢,自怜之后往往是无法抵消的自我厌恶,还不如不要开始。
那天晚上谢郁借口太累就没下去吃晚饭,于是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见到娄山,很高很结实,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晒太阳的人,头发剃的很短,显出硬朗的轮廓,浓眉大眼,嘴唇却很薄。和他硬朗的气质形成反差的是,他系着围裙,正端早餐给客人,大概是拿的东西很烫,他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谢郁这才和那些客人打了个照面,除了他就三个,一个中年大叔,和一对年轻情侣。他点头冲三人打个招呼就坐到娄川那桌去了。何季大早上仍是活力无限,“谢大哥昨晚睡得怎么样,冷不冷,要不要加被子呀?昨天没吃晚餐现在怕是饿了吧,快吃快吃。”谢郁看着推到他面前的包子也不客气,夹了一个大的,吃了一口才回答说“昨晚睡得很好,不冷,这里空气好,睡着很舒服。”这是实话,谢郁本以为自己会思绪万千难以入眠,没想到八点过倒在床上给英子发完语音没多久就睡着了,今早睁眼已经快八点,他几乎睡了一个对时。
娄山直到他快吃完也没过来吃饭,他随口问了一句,何季说“大哥啊,他很少和客人一起吃饭的,都是在厨房自己吃,你不用担心啦,我已经跟大哥说好明天带你去赶集了,赶集可得早起,谢大哥今天好好休息一天吧。”谢郁点点头,往厨房看了一眼,却没看到系围裙的男人。他跟娄川说想去后山看看,娄川本来怕他迷路想带他去,谢郁拒绝了,他想自己走走看。
走到后山才发现娄川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山上已经被踩出了一条小道,顺着小道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山顶,山顶上修了一座亭子,看样子建的时间不太长,柱子上的漆都像才刷不久。
谢郁坐在山顶吹冬风,拍了张照发给英子说“谢谢你,昨晚睡了个好觉,还有,你居然认识这儿的老板?看不出来啊你的交友圈”英子估计快到单位了,过了一会儿才回他“哈哈哈大学同学,毕业了回镇上开农家乐邀请我去,我都没去过呢,你好好享受吧!“谢郁没回了,靠在柱子上闭目吹风,风虽然冷,却让谢郁觉得呼吸无比畅快,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像是要把那些陈年旧气都吐出来才甘心。
坐了不知道多久,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娄山,娄山本来在走路,一抬眼见他回头看自己,愣了一会儿,说“小川说你上来有一会儿了,怕你路上碰到蛇什么的吓到,让我来看看,你没事儿就好,我就下去了。“说完就转身了,没走几步又回头说”山上风大,你注意些别吹感冒了。这儿阴冷,寒气入体了不好“
他的普通话口音有些重,谢郁听得费力却也懂了,他站起来,说“我跟你一块儿下山吧。”娄山点点头,转身走在前面,谢郁跟在后面,下山没那么费力,于是谢郁的注意力就转移到前面的男人身上,他穿了一件军绿色短款外套,黑色长裤,帆布鞋,腿很长嘛,谢郁想,不由自主盯着那双长腿就走到了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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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囚笼
第二天赶集,谢郁五点起了床,收拾完发现娄山已经在大门口等他了,他小步跑过去道了声早,两个人坐上车往集市开。集市在镇中心,从农家乐过去还有段距离。谢郁困得不停打呵欠,想控制都控制不住,娄山开了空调说,“你困了就睡吧,后座有毯子,到了叫你。”谢郁没有客气,放倒椅子,拿毯子盖着然后呼呼大睡。不知道是他太困还是娄山开车太稳,他竟然真的睡着了,直到娄山叫他才醒。
小镇的赶集和记忆中似乎没有太大差别,但总觉得没有从前热闹了,兴许是他以前年纪小,又是和家里人一起来,吵吵闹闹看什么都新鲜。谢郁左看右看,发现就算他那么大了,也还是有好多东西不认识,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从前,拉着娄山问东问西,娄山虽然话不多,但是耐心很够,一个个回答完全没有不耐烦,谢郁问到后面才后知后觉娄山是来买东西的,于是闭嘴跟在他后面转悠也不说话了。
娄山很熟练的,这摊子买买那摊子看看,很快就买好了。他们把东西放到车上,再去找地方吃早点。吃东西的时候,娄山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他闲的时候都可以带他去,谢郁想了半天,没想出来,他其实想去看油菜花田,但奈何时节不对,只能问娄山,有什么地方可去。
“附近有水库,还有绕着水库修的公园,就是冬天太冷太荒,很少人去,不过也可以去看看。还有我平时回去家里开的超市守着,你要是没什么事做,也可以跟我一起去。”谢郁点头答应,于是两人定好了去水库时间。
镇上的日子过得悠闲又惬意,常常对着窗外发呆就是一天。那次赶集之后他莫名喜欢呆在娄山身边,因为他发现和娄山呆在一起很放松,他不会问他大家都问的那些问题,比如他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这个问题是碰到别的房客闲谈时被问起的,他不想说太多,只说是朋友介绍来这里的。
但事后细想,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一起来的朋友,他太久都把自己裹在厚厚的壳子里,既不让别人进来,也不允许自己出去。时间一长,壳子的口越来越窄,不用借助外力,他自己就可以把自己溺毙。
去水库的那天下了小雨,地上又湿又滑,谢郁穿着雨衣,遮不全脸,细细绵绵的小雨下在他脸上,冰冰凉凉的。他想起高考完后的一个下午,他和小弟去电玩城打游戏,回来的时候下了大雨,他们都没带伞,但谁也没想着避雨,两个人像疯子一样在雨里边跑边笑,回家当然被大骂了一顿。
谢郁把这件往事说给旁边的人听,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发出了轻笑,“真是疯子,但是是两个快乐的小疯子。”娄山打着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你可以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谢郁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句,笑容就僵在脸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娄山说完,自顾自的往前走,也不管他什么表情。
谢郁自认长得还不错,虽然没有帅到惊天地泣鬼神,但好歹面容清秀,上学的时候也是收过一小沓情书的,大一进校不久,甚至还有学长跟他表白。这些事遥远得像发生在上世纪,那时候的他是个骄傲的少年,意气风发,眉宇轩昂,从没料到自己会是如今这副模样,小弟出事之后,他很少能发自内心笑出来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笑起来好看。他原地别扭了一会儿,小跑着追上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