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崩殂后(111)

作者:衣带雪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他说完,便匆匆告辞而去,留下崇山一脸不平。

“哼,就知道没这么顺利,老夫若想害你们岂会这般直接?真真不识货……”

……

宫中。

赵公公回到宫中后不久,便以扫除宫室为名,将季沧亭所能接触到的一切事物皆细细查验了个遍,尤其是她宫中的熏香,更是一一调出来,委派得信的御医亲自查验比对,可即便这般细致,三日下来,却仍是一无所获。

直到季沧亭征讨夷国大捷后忽然病倒,被急急送回炀陵。

此事虽被军中下了缄口令,但季沧亭病重不醒的消息仍然如长了翅膀般飞进了有心人的耳中。

“……我就说该早点劝陛下大婚立储,看看,陛下虽然功勋盖世,但毕竟天年有限,倘若真有个万一,我等是该拥立皇孙好还是通王好?”

“通王?你开玩笑吧,江山社稷,岂能交到一个痴愚之人手上?”

“可皇孙又还太小,眼下和通王又有何区别?眼下只有谢尚书一系坚持支持皇孙接续储位,而石太尉则坚持尊奉陛下为正统,认为江山只能交给陛下的血脉。”

“这两位都有意接替徐公的丞相之位,所谓神仙打架莫过如此,接下来怕是不太平。”

朝中一时暗中沸议,而此时的季沧亭却刚刚清醒过来。

这数日间,她时昏时醒,偶尔入梦得久些,战场上的漫天红云便成了她久久不去的梦魇。她自问不是个畏惧杀戮之人,却不晓得为何三五不时地会有这样的梦境。

“陛下,陛下?感觉如何?”

“倒也没有什么不适,只是近来盗梦越发频繁了。”

御医小心翼翼得问道:“可是梦魇?”

“怕了才算梦魇,便是十万匈奴恶鬼梦中索命,朕又不怕,算什么梦魇?”季沧亭饮下一盏安神汤,道,“还是宫里的安神汤管用些,睡了这两日,朕觉得好多了,日前堆积的奏折有多少,都拿来吧。”

御医劝了几句,但也知道季沧亭一向勤政,便无奈退了下去。

新来的内监熟练地将榻几架设好,捧来一匣贡品,道:“陛下,熹州进贡的牡丹新墨到了,可要换一换?”

季沧亭瞥了一眼,道:“不必,还是照旧用夔州墨吧,朕喜欢那竹香。”

季沧亭喜欢那竹香,倒不是因为她有多风雅,只是因她母亲襄慈长公主好竹,只要嗅着那丝竹香在,她便会舒适许多。

她离开炀陵这段时日,所幸两位能臣实在顶用,留给她的政务并不多,不过小半时辰,便一一处置得当,唯有徐公回乡后留下的相位之争,倒是让朝中顶梁柱的两位争得分毫不让。

正思量间,主角之一的谢尚书便前来叩问觐见。

“陛下此去平夷,可是吓得臣等心惊肉跳。”

季沧亭想起之前所阅奏章,其中就有他这一份催婚帖,顿时看他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

“谢允。”她直呼其名,“你别是来看朕没死,特地前来申领托孤的吧。”

谢允毫不避忌:“那也要有孤可托付,当年陛下不立储,乃是为皇孙的安全计,不愿他早早卷入风波中,而今天下抵定,臣觉得,也该是时候担当起徐公为大越延续千秋万代的使命了。若陛下不想立皇孙,那也需得留个血脉以备万一……毕竟,若皇孙最终不得帝位,臣不想将余生官途托庇于通王殿下。”

季沧亭表情扭曲:“你还是人吗?朕还病着呢,农户家养猪配种也没你催得这么急。再说了,你谢允从十六岁起抗婚至今,比朕还大,有什么立场来指摘朕!”

谢允一本正经道:“家父四十余岁方寻得毕生挚爱,故才有臣。臣今年二十有五,少说还有十数年逍遥,不急,不急。”

“……谢允,你谢家人丁单薄怪不得别人,全是你举族放任自流所致。”

“见陛下尚有闲心说笑,臣就安心了,闲话不提,陛下病重之事朝中已传遍,据当下矛盾,臣拟定上中下三策,请陛下一听。”

季沧亭略略正色,道:“说。”

“先说下策,朝臣之所以人心浮动,莫过于不知该上哪条船才能保证官途,倘若陛下一时不能决断,请务必短期内在臣与石太尉中抉一辅政大臣,不可形成分立之势。”

季沧亭道:“朕以为石梁玉会比你积极谋取相位一些,没想到是你先开口,朕会思量,中策呢?”

“中策就是广纳后宫,转移众臣关注,以陛下的天威权势,世家贵胄必定回择选英才充裕后宫。他们得闻自己有机会成为天家血脉的一员,必不会再逼迫陛下决断,而臣也有信心在此期间整顿朝纲,还陛下一个清净。”

季沧亭面无表情地鼓了鼓掌:“好一个中策,等朕六十岁以后开始昏聩享乐的时候,自会想起你今日之暴言。在朕没起杀心之前,你还有机会讲一讲你的上策。”

“臣就知晓陛下会是这种反应,是以上策便是——”谢允振袖跪地,叩首,道,“臣与石梁玉皆不选,陛下召回成国公拜相,并即刻大婚。如是一来,便会立刻摧毁朝中一切不安根源,便是再有人想借着皇孙或通王卫氏正统的身份起事,也失去了成氏这个最大的靠山。”

“……”

谢允娓娓分析局势,季沧亭却罕有地没听入耳中,心尖上那突如起来的涩然,恍惚间抬头望见窗外,便见又是一年开败。

“陛下?”谢允察觉了她的神游,道,“陛下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轻轻倚在靠枕上,道:“我同他,真是分开太久了。”

可有一千个日夜了?仿佛要把那些年你等过我的漫长岁月,都在这龙椅上一一还给你一般。

第八十三章 夺朱·其一

——若是以往这般时节, 回京后该是能喝上他今年的新茶了。

或许是因为卧病的缘故, 往日不曾在意的那些细微的旧伤此刻分外敏感起来。那妖人的关于石中龙的预言,季沧亭未放在心上, 却时不时出现在她日益真实的梦中。

睁开眼时,周围人那小心翼翼的猜测目光, 确确实实让她感觉到——他们觉得她要死了。

帝王心思走神了不过片刻, 关于自己病情的臆想便沉淀了下来, 季沧亭饮了一口清苦的药汤, 继续了刚刚的话题。

“谢允, 你是想让成钰回来?”

谢允道:“是。”

季沧亭的口吻依然平静:“那你可知何谓一山不能容二虎?这两年他闭关研学,天下士庶学子无不靠着他的策论学义谋取仕途。人虽不在朝中, 但名望却是未曾稍减。朕太清楚他的能为了,若非怕他留在京中饱受功高震主的非议, 当年也不至于允他远走岭南。”

谢允抿唇点头,却又道:“一山不能容的是二虎, 但毕竟那也是两年之前的旧事, 如今陛下御龙在天, 又岂是猛虎所能撼动?”

正如他所言,季沧亭现在并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地位再受他人质疑。因为她的民望已经远播四海, 对外战无不胜的同时,对内的民生也未有松懈, 在位仅仅数年便将被战火践踏的山河为之一洗。

百姓们日子渐入佳境, 对季沧亭的敬重便一日重过一日, 有些地方甚至自发地盖起了生祠。

季沧亭听着谢允的意思, 像是真心希望她做出决定把成钰请回来,道:“上次朕试图把你的奉承当真,接着你塞来的政务就差点没把朕累倒。朕可以说,你是为了天下把帝王当工具使吗?”

谢允抬头,一字一句道:“总好过某人为了陛下,将天下当工具的好。”

季沧亭抬眸道:“你指的是谁?”

谢允深吸一口气,纳头下拜道:“当下朝中,手握重权却又洁身自律,一心只为陛下操劳,连臣那才满京华的堂妹当面示好也不愿拒绝的,除了那位痴人石太尉,还有谁?”

谢允有个堂妹小谢氏,今年方满十六,在京中如今年轻一代的才女里数得上名列前茅,且家世显赫,谁若求娶了去,便有数不尽的人脉与财富。大约是去年朝会上在一众老家伙里瞥见了个品貌过人的年轻人,这一眼便看上了。

谢氏门庭对儿女亲事素来不闻不问,并不因朝中立场有所管束,小谢氏便大胆一连半年日日投了花笺去了太尉府,只是春去秋来,竟无一次回应,弄得满炀陵的人猜测那太尉府里的主人真真人如其姓,乃是块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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