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襄儿说到这里留下了眼泪。
“你哭什么,你不是恨我吗,你为何恨我呢?”邱桓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襄儿与他的矛盾何在。
襄儿终于不憋着了,直接问,“假设有一个战功赫赫的武官,你为何会赐死他?”
“他结党营私了?”
“没有。”
“他贪赃枉法了?”
“没有。”
“他功高震主了。”
邱桓的回答如晴天霹雳一般,惊得襄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所以前世想杀荣嘉的并不是左相,而是皇帝。这个答案在意料之外,但的确在情理之中,只是襄儿不想接受从一开始她就恨错了人这一事实,她做了这么多,有何意义呢。
“集市上行刺我的,是你吗?”襄儿掏出那颗铁蒺藜接着问道。
邱桓拿起铁蒺藜,对着一旁的墙比划着,“你什么也没做,仅仅因为假公主和笼络井迪就杀了你,怎么可能呢。”
联想到邱桓之前让她杀的官员,个个都是劣迹斑斑,襄儿这才明白,她与邱桓之间的种种,都是在她先害了邱毅之后开始的,不是邱桓先动的手,而是她先抛去的往日恩情。
襄儿跪到了地上,标准地行了九个叩首礼,磕得额头微微渗着血,这才对邱桓说出了迟到的道歉,“襄儿知错,求左相大人原谅。”
邱桓扶起了襄儿,向父亲一样对襄儿说,“没有什么原不原谅,进了这个圈子,谁也做不到问心无愧,关襄儿,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每一步都算数。以后你还要和对付井迪和王顺和,你和他们是一类人吗?”
襄儿这才明白,迟早有一天,她会变成那些人眼里,下一个左相邱桓。
而且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我不是。”襄儿很清楚自己还是不会走井迪和王顺和的路,就算想过要为自己的利益好处而活,但她最后还是放不下黎民苍生吧。
“我知道,在李世宁面前,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你做得对。”邱桓坐回铺满茅草的床上,看着高处的窗子,唱着襄儿终于听得懂的诗:从来真假仅悄知,偏感伤自持。郁于归晚与初识,风雪寒时。默许愿空欢喜,盼结局未安息。转年春来不觉迟,何憾添之?
最后最后邱桓回过头冲襄儿笑了笑,阳光洒落在他的脸上,明媚的像个慈父。
邱桓捏紧了铁蒺藜,重重地对着墙抛去,那小东西正对着他的心口反弹来。
襄儿伸手去接,只抓到了冬日里毫无温度的阳光。
☆、苏卿卿
这天一早,襄儿正看着钰儿用膳,有襄儿盯着,这孩子倒也不敢挑食。
苏卿卿这个“不速之客”,着实让襄儿惊喜不少,“卿卿你怎么来了,还这么早,暮歌,为卿卿添一副碗筷来。”
“不必了姐姐,有些话我想问你,借一步说话。”苏卿卿的神色严肃极了,襄儿认识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
二人到了正殿,暮歌下去备茶。
“姐姐,我且问你,你如实告诉我。”
襄儿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与卿卿的情谊,遇到了最大最大的阻碍。
“当年晚宴上井文晨的所有表现,是不是你安排的?”苏卿卿最终还是知道了这个事实。
襄儿不想对她说谎,“我以为他会善待你。”
“善待不是爱啊,”苏卿卿听到了她最不想听到的答案,虽然她知道一定会是这个答案,来自最信任最信任的姐姐亲口承认,终究是叫她受不住,“姐姐,我以为我找到了如意郎君,原来是你联合当场所有人演给我的戏;我以为他懦弱无能始乱终弃是我自作自受,原来是你赠与我的这一场劫难一场空欢喜。姐姐,你好厉害啊,你女儿都成你妹妹了,你妹妹都是个怨妇了,怎么,把我们玩弄得团团转,你就高兴吗?你是堂堂庆惠长公主,呼风唤雨,我们所有人就该是你上位的棋子吗?”
襄儿再多的解释也都是苍白无力于事无补的,反正与右相决裂是迟早的事,就说,“你若是想与他和离,我可以安排,苏府败落了,你还有我,青悠殿随时等你回来。”
“我还敢信你吗。”
苏卿卿失落地低着头,魂不守舍地走了出去。
襄儿深感不妙,吩咐暮歌委托小乙盯住苏卿卿。
暮歌半个时辰还没回来,襄儿在殿内来回踱步,慌得不行。
她等到的是小乙,“长公主,井少夫人投井自尽了,小的救上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现在暮歌姑娘还在右相府,让小的来请您过去处理。”
小乙驾着马车,用最快的速度将襄儿带到了右相府,暮歌很懂襄儿,知道襄儿不想让苏卿卿安葬在井家,正护着苏卿卿的尸首,禁止井家人靠近一点。
“右相的人,本公主此行,是来带卿卿走的。”襄儿还未走近,话就已经说了出来。
井迪不与暮歌一个小丫鬟纠缠,转头反问襄儿,“卿卿是我右相府的少夫人,文晨未曾休妻,卿卿也未曾提过和离,凭什么要你庆惠长公主带走。”
“活着的时候你们那么对她,死了还不肯放过她要让她做你们井家的鬼吗?”襄儿气急败坏地斥责着井迪。
此时这个局势,井迪也不必装作尊敬这个长公主了,直接与襄儿撕破脸说,“长公主,就算我右相府是火坑,推卿卿入火坑的,也是你。”
井迪这句话就像刀子正中襄儿的心脏,一时间襄儿不知道反驳什么了。
就是反驳也无济于事,卿卿走了就是走了,更何况害的卿卿到这一步的,的确是襄儿
襄儿默默流了一行眼泪,带着暮歌和小乙离开,结束了这场闹剧。
依稀记得见卿卿的第一面,是卿卿问她,我可以相信你吗,可惜造化弄人,最后是卿卿对她说,我还敢信你吗。襄儿终究失信于此生第一个信她的人,何尝不是她自找的呢。
“暮歌,小乙,我是不是错了?”
小乙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大人曾说,井迪与王顺和一定会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被后世唾弃,长公主,你有时间去后悔从前吗。”
“我就不会吗?”
“也会,”小乙很诚实,“但大人和小乙都认为,长公主该和他们斗到底。
☆、传闻
襄儿同暮歌回到青悠殿,等着襄儿的是钰儿。
“姐姐,我且问你,你如实告诉我。”
钰儿像苏卿卿一样说着,襄儿不禁担心早间她与苏卿卿的对话,钰儿是否偷听到了什么。
“我的身世,究竟是什么?”钰儿像个小大人似的。
暮歌抢先回答道,“就是那些,你知道的。”
钰儿不肯相信,对襄儿喊到,“我问你呐!”
襄儿看着钰儿也不作声,不知道是该说真话还是接着欺骗了。
钰儿的聪明劲还真是随了襄儿,甩了甩袖子把自己关进了偏殿,几个时辰都不出来。
暮歌没了办法,悄悄请了荣嘉来,“县主信了谣传,和长公主赌气呢,荣将军快去劝劝吧。”
襄儿来不及怪暮歌多事,只希望钰儿能早一点消气,不执着在这个问题上。
荣嘉一开门,就看到钰儿端坐着,严肃的样子和襄儿如出一辙。
“饿不饿?”
“不饿。”
“那荣哥哥自己去吃好吃的了,你接着吃你的闷气吧。”荣嘉特意慢慢地往门外走,余光还盯着钰儿纠结的小表情,钰儿忍不住了,跳了下来,拉着荣嘉的衣角撒起娇来。
荣嘉把钰儿抱在怀里,坐回椅子上,“我们钰儿听说了什么才生气的啊,跟荣哥哥说,哥哥去给你查个明明白白。”
钰儿也没瞒着,和盘托出,“早间苏卿卿姐姐来了,她对姐姐说什么‘姐姐,你女儿都成你妹妹了,’她说的就是我吧,姐姐为什么不认我呢。”
看钰儿委屈的样子,荣嘉真是百感交集,这么多年女儿就在面前,但他从未尽过父亲的责任。钰儿有怪襄儿,也有怪自己不够好受不到襄儿喜欢。荣嘉怪不了襄儿,而且他还要襄儿和钰儿母女和好如初。
“你相信苏卿卿的话?”
“信。”
“那你相信襄儿另有苦衷吗?”
钰儿没说话,但点头了。
“就算她现在是你姐姐,她对你就不好吗?”荣嘉对钰儿说着,也是在对自己说着,“所以钰儿,襄儿是你的妈妈还是姐姐,这个问题重要吗?她还是皇帝的姐姐,是唯一的长公主,一言一行都代表皇家,她可以就这么有一个不知道生父是何人的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