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罢。”
我翻了个身,困意席卷而来。
谢陵偏不让我安睡,吞吞吐吐地表达了他的意愿。
“阿雪,你能不能让我握着你的手?”
我看他不是噩梦缠身,多半是做了甚么亏心事,竟怕成了这副模样。
我耷拉着眼皮转过来,很大度地搂住了他的腰:“陵哥,我好困了,睡罢。”
谢陵睡不睡,我是管不着了,可我的确要入睡了。
许是他夜里生了这么一遭事,连带着我也做了个梦,许多细枝末节是记不清了,只记得谢陵不厌其烦地问我,阿雪,真的是你吗?
我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便再不记得了。
7.
约莫是谢陵第二日清醒过来,知晓自己因一场噩梦在我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好几日见了我都是绕着走的。
唉。
其实我也没打算抓着此事来笑他呀。
我真是弄不懂他。
8.
没想到他这一躲就躲到了今日。
往常我与他也经常斗嘴冷战,可从来都憋不过两日,眼下着实是奇怪。
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我做了甚么得罪他而不自知的事。
可谢陵到底比我多吃了三年的米,在众人面前仍然与我熟稔交好,只有我这个身陷其中之人才能察觉到他的刻意疏远。
这是为啥呢。
剑宗一行人刚在客栈住下,我噔噔下楼找小二要了两碟小菜,正在大堂候着呢,三师兄忽然从楼上下来了。
我和他挥手:“师兄,你要去哪里啊?”
三师兄望了我一眼,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出去办些事。”
然后他就走了。
我也不晓得他在苍州能办什么事。
9.
我继续趴在木桌上沉思。
“小师弟!”
有人喊我。
我扭过头,同行的师兄弟中有两位年纪与我相仿,唤我的这位平日里与我还算熟悉,名叫吴怀瑾。
“小师弟,我和陈师兄打算出去闲逛,你要不要与我们一道?”
我抿着唇瞥了楼上一眼,问:“四师兄去吗?”
吴怀瑾摇摇头:“四师兄说他赶路累了。”
哼!
我一拍桌子,气鼓鼓道:“我和你们一起出去。”
小二追出了门外。
“客官,您的饭菜送到哪间房啊?”
“不送了!”
10.
苍州城内四通八达,街铺一间挨着一间,我买了一提芋头糕,边走边吃,边吃边想,边想边气。
气着气着,吴怀瑾侧过脸来和我说话。
说了没几句,耳聪目明的吴怀瑾瞪大了眼:“小师弟,你的荷包呢?”
当然在我腰封上挂着啊。
我低头看了一眼。
我的荷包呢?
11.
没天理了!
荷包是我娘绣的,里头装着银钱和玉佩,丢了银两是小事,丢了玉佩才是大事。
闲逛是逛不成了。
从茶肆走到酒楼,自成衣店步至糕点铺,方才途经的每一处都被我找遍了,愣是没见着荷包的影儿。
吴怀瑾和另一位陈师兄绕到街对面的小巷去同小乞丐打交道,那话怎么说的,不论在哪儿丢了东西,报官不如先找路边的乞儿。
我眼巴巴地站在糕点铺门口等着他俩。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这位少侠?”
第49章 回溯(二)
12.
少侠。
这称谓可是深得我心!
剑宗里,三师兄是李少侠,四师兄是谢少侠。
明明大家都不曾加冠,轮到了我,旁人不是唤小师弟,便是给我爹一丝薄面,称一声常小公子。
怎么就不能也唤我一声少侠呢?
虽然不知来者何人,但他一定是个大好人。
13.
“这位少侠,我方才路过街边茶肆,听说前边有人丢了一枚素色荷包,你且看看,不知这可是你丢的那枚荷包?”
他摊开掌心,露出绣着青竹的素色荷包,赫然是我丢失的那一枚。
“是!”我点点头。
他果然是个大好人。
就是个儿生得太高,我得仰起脸才能瞧见他的模样。
长眉入鬓,眉眼锋利,很是一表人才。
是我见过第二英俊之人。
看来生得俊朗的人心肠大多也不会坏。
眼前人笑了一下,将荷包双手奉还与我,道:“那便物归原主了,苍州偷窃之风一向为患,少侠今后当心些为好。”
这个大好人说完便转过身去,萍水相逢,气度却是十分潇洒。
我想拿些银钱答谢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况且他身着锦缎华服,又对苍州治安熟悉于心,想来应是当地富贾家中子嗣,不会缺银两用的。
眼见着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我没想好该如何答谢,话便先说出口了。
“你等一下!”
14.
跟着我爹外出见见世面还是很有必要的。
此时我便遇到了第一个小麻烦。
善心人轮廓英挺,与我瘦巴巴的身形一比,显而易见是个青年的模样。
我在翠逢山每每见着这般年岁的人,认识也好不认识也罢,一律唤师兄便可蒙混过关了。
出门在外,总不能唤一个陌生人师兄罢。
我想了想,快步走到他面前,把怀中另一包未来及拆开的松子糖递给他,道:“大哥哥,这个给你。”
他垂眸看了一眼系着绳结的油纸包,笑道:“为了答谢我捡到你的荷包?”
“唔,”我拉着他的手,把松子糖放进了掌心,弯起眼睛,“这个很好吃!”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笑着收下了松子糖,忽然从衣袖中探出一截浅红的花枝,顷刻间搁到了我手里。
哇!
苍州的桃花果真与旁处不同,比翠逢山上孤零零的那几株要艳丽数倍。
他的袖袍仿佛是个藏宝匣,方才拿出一枝桃花,又变出了甚么精致可爱的小玩意。
我定睛一看,是野草编织而成的小绣球。
“这个也送给你,就当是弥补你在苍州丢了东西而产生的不愉快。”
15.
善心人塞了我满怀的小玩意,随后汇入人海,我踮起了脚,也再瞧不见他的去向。
陈、吴两位师兄迟迟赶回,激动道:“小师弟,那小乞丐同我说见过你的荷包,的确是被这苍州城中的偷儿给摸走了……”
“吴师兄,”我愣愣地打断他的话,扬起手中的荷包,“已经有人将荷包拿回,还给我了。”
我细心把草球收拢进荷包里,现下可不敢挂在腰间了,妥帖地藏进了胸前。
16.
离开客栈一趟,出了这么个事,四师兄终于抹下面子来同我和好了。
可我此刻顾及不上谢陵了,我重新啃起了芋头糕,闷闷不乐地想——
他还没有同我说他的名字呢。
17.
苍州原就离溧水城不远,三日后,我一行人磨磨蹭蹭终于抵达了凌霄山庄。
凌霄山庄家主姓秦,我想这位秦伯伯的家底可与皇帝老儿媲美,一座庄子筑成了皇宫的气势,密密麻麻的屋舍连绵至东侧的远山,光是演武场便有剑宗的修炼之地三个大。
秦伯伯红光满面,身体力行地证明给我看,凌霄山庄的确是富可敌国。
他封了个大红包予我做见面礼。
掂了掂银票的厚度,我沉默了。
这!
我不敢收啊。
我爹眸光一扫,我立刻乖巧道:“秦伯伯,侄儿一家在凌霄山庄住这些日子本就叨扰您,不可再叫您破费了。”
秦庄主哈哈大笑,大掌往我肩上一拍,硬是将利是封塞进了我手心里,“当年你爹同他师父来凌霄山庄时就是这么套说辞,与我做了几十年的朋友了,竟还让孩子鹦鹉学舌,常贤弟,你的性子可真是数十年如一日啊。”
他视线一转,又叫仆从送上了两枚锦盒,分别赠予三师兄和四师兄。
见面礼厚重得过了头,连我都品出了一丝不对劲来。
凌霄山庄气势恢宏的匾额与门前立着的石碑巍然不动,秦庄主双手拢回身侧,前头是引路的管家,后边是交换眼神的四师兄与我。
谢陵:“……”
我:“……”
你说啥?
他往右侧瞟了一眼,我怀着满心莫名其妙顺着看过去,瞧见了躲在荷池假山后的一抹裙裾。
18.
我明白了。
原来他是要给三师兄做媒。
这事儿得追溯到五年前,不巧,三师兄恰好年长我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