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鱼应下来,运营商为了配合他们破案,开启了快捷查询通道,无需每次都出示工作证、执行公务证,以及相应法律文书,只是开始和最后会核对,受调查的嫌疑人或危险分子名单。
木鱼马不停蹄,很快给出反馈:“早上九点十二分,也就是我们开会时,该号码被另一个号码呼叫。”
木鱼报出了11位号码。
楚愈拿着手机,眉眼平展,办公室内没开灯,环境幽暗,光影稀疏,她的目光异常深邃,像是狂风巨浪前的风平浪静,“号码主人名为罗储良吗?”
木鱼检查了一遍运营商反馈的信息,“对,罗储良,储蓄的储,良好的良。”
罗储良是公安大学教授,主攻犯罪学,也是楚动人前段时间合作鉴定的老伙伴。
“他俩这通电话,谈了多久?”
“大约十二分钟。”
楚愈回忆起来,刚刚从楚动人出去,到会议结束,一共进行了四十分钟,除去这十二分钟,剩下二十八分钟,楚动人在三楼,呆了这么久吗?
在楚愈印象里,夏亦寒是那种,对自己感兴趣的人,可以聊到海枯石烂,把唾沫聊干,对不感兴趣的,一句话也不愿施舍,甚至理都不想理,觉得是浪费生命、挥霍青春。
“小鱼,麻烦你调一下三楼的监控记录,起始时间为今日早上九点二十三分。”
木鱼马上把监控调出,她大约知道楚愈想找什么,二倍速把记录看完后,马上截出相应片段,转到楚愈手机上。
楚动人并非挂掉手机后,就直奔三楼,他在二楼客厅里坐了二十多分钟,没回会议室,低着头,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像是活人版“思考者雕塑”。
良久,他起身,打开电梯,上到三楼。
三楼电梯口的监控,显示九点四十六分,楚动人出现在画面中,他站在白栅门后,开了开口,像在喊夏亦寒的名字。
没多久,夏亦寒出现在白栅门另一边,两人隔着道栅栏,在交谈。
楚愈非常后悔,没在电梯门口安监听器,这也看不懂唇语,不知道他俩在嘀咕啥。
虽然刚刚楚动人说的是,询问慕尚青的情况,但楚愈估计,不是为这事。楚动人好歹也是曾经的一处之长,虽然如今退休,也是宝刀未老,头脑未锈。
关于慕尚青的死活问题,她才向夏亦寒问过话,以她的聪明才智,都没问出过所以然,楚动人应该不会自视清高,再跑到夏亦寒面前撒一次泼。况且直接上去问话,很容易被逮住。
这不,就把楚愈抓了个正着,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而且在楚愈印象里,楚动人对夏亦寒有些戒备,当时做实验时,她猛然站起走向他,楚动人心里素质再好,也会被吓出心理阴影,毕竟夏亦寒可是全国闻名的小变态,雕人不眨眼的槐花魅影。
看着槐花魅影起身,就如同看着一把杀猪刀,迎面向自己走来走来,楚愈能察觉出楚动人的颤栗。
所以,他这次克服心理阴影,克服心理恐惧,单枪匹马上去和夏亦寒一对一,肯定是有要事,十万火急,不问不行。
楚愈回想楚动人最近说过的话,反推他上去的动机。一般开会讨论时,他很少长篇大论,现在这是她的地盘,他会适当收敛,但遇到感兴趣之处,还是会插两句话。
在头脑中,楚愈开启倒带模式,把对话回放了一遍,像画重点,挑出两处关键内容。
一处是,昨天上午分析夏亦寒病情时,楚动人逮着个问题不放——她和夏亦寒是什么关系,感情居然这么好,好到多巴胺咕噜噜地冒?
第二处是,刚刚谈话时,楚动人特意确认了一句话:“雕槐花是为了他”。这是夏亦寒回答她的原话,她当时转述时,楚动人似乎对这一句有疑虑。
不过即使找出这两点,楚愈还是不能确定,楚动人冒然上去,目的何在。
监控画面中,经楚动人呼喊,夏亦寒来到门口,和他相对而站,持续了五分钟,期间没转身离开,也没暴跳如雷。
隔着白栅门的竖条,楚动人的脸若隐若现,看不完全,不过可以看出,他在说话,表情还挺一本正经,这乍一看还真像探监。而夏亦寒站在“监狱”里头,像在罚站,全身没明显动作,应该在答话,至于态度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楚愈心里火急火燎,非常想知道两人谈了啥,这可不像是一次纯良的探监,不过气氛也并非剑拔弩张。
但她不打算直接去问夏亦寒——若楚动人前脚刚说完,她后脚就去问,怎么看怎么像父女俩内讧。
本来她想通过“攻略”夏亦寒,来获得案情真相,不过随着事态发展,慢慢调整了方针,因为时间有限,三十天倒计时,把拉锯战压缩成冲锋战,也因为在你来我往的试探中,她确实获得了一些信息,比如夏亦寒的童年时期,比如慕尚青和黄楠的情况,比如她梦中男人的身份。
再比如,她爸爸可能是个坏蛋。
楚愈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如果以前对楚动人是半信半疑,那现在,便是深信不疑——深信不疑他有问题,要么是知情不报的问题,要么是妨碍公务的问题。
现在本来就处于敏感阶段,夏亦寒就像一只皮卡猫,浑身毛发自带雷电,摸的时候得讲究手艺技巧。他这么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上去,万一刺激到了皮卡猫,会漏电的,到时候谁摸谁炸!
楚动人不可能不知道这点,但他还是知法犯了法!
楚愈再次和木鱼联系,这次直接下了命令:“小鱼,从现在起,追踪楚动人手机位置,监听通话,监督短信和微信内容,一有异常情况,随时汇报。”
木鱼干脆利落应下来,心里为前超人处处长默哀了三分钟,时间一到,默哀情绪立马消散,他本人被划入敌对阵营。
在楚动人头上悬了多时的刀,终于落下,楚愈长呼一口气,她起身在偌大的办公室踱步,来回搓脸,又上下蹦跳,摆动胳膊,如果时间允许,她甚至想做一遍全国第八套广播体操,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
跳得差不多了,楚愈拿起夏亦寒的手机,下到三楼。
三楼安静异常,十几个房间,就住着一个人,要找人的话,随时意味着一场大型躲猫猫,得玩上一天的那种。
楚愈在大厅里看了几眼,没见着夏亦寒影子,唤了几声,也无人答应,便猜测,她是不是又藏了起来,引诱她寻找。
刚刚楚动人才出了招非常规操作,楚愈不确定夏亦寒状况如何,内心七上八下,怕她故意不理人。
不过相比之下,她更宁愿相信,她是藏了起来,在和她玩游戏。
楚愈开始爱上这躲猫猫的游戏,好像寝宫里,有一位香喷喷的妃嫔,等着她翻牌子。
于是,她没让木鱼调监控,也没用电子脚铐定位,而是放轻了脚步,摩拳擦掌,挨个房间细细翻找,好像突然返老还童——在二楼一副叱咤风云、争分夺秒的样儿,一到三楼,就过成了小资情调的悠闲日子。
找了两个房间,还没翻到牌子,楚愈穿过走廊,准备往卧室走,看夏小花是不是藏床底了。
她还没走进门,身后一阵风闪过,一只手搭到她肩上,她心怦怦一跳,往前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吃屎。那只手环住她腰,想抱住她,楚愈赶紧扶住墙,挣脱了开,同时转过身,看到了身后的人。
夏亦寒站在她跟前,两只手悬空,有点不知放哪里,手足无措。
楚愈呼吸急促,一瞬间表情没控制好,瞳孔都在颤抖,里面全是对方的影子。
夏亦寒看出她的反应,愣了一刹那,瞳孔都凝住,不过转眼便灵动起来,眉眼间满是柔光:“姐姐,不怕。”
楚愈神经放松,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不过身体反应要慢半拍,还置留在前一分钟的惊悚,呼吸节奏只能缓慢减速,像猛踩刹车,车还要漂移一段距离。
夏亦寒跨一步上前,手掌平摊,托起她的手,两人的手掌一般大小,大手牵大手,只不过楚愈的手细滑柔软,她的手掌坚实纤细,拉在一起,产生若有若无的摩擦感。
夏亦寒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摇着,还轻声喃喃道:“不怕不怕……”
楚愈贴着墙,感受到背脊冰凉,手上又传来夏亦寒掌心的温暖,一时间冷热相碰。她扬起嘴角,笑了起来,手指捏住夏亦寒的手腕,两手同时用力,把她往自己这边一拉,趁贴近的一瞬间,张开双臂,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