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解开了绳索的周梁庸,仿佛一只放了气的气球,虽然身子并未松瘪下去,可“咻咻”的喘气声,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恐。
人都是怕死的。
便是面上装的视死如归,可没有强大的内心做支撑,任谁在死亡面前,都不可能完全不屑一顾。
侍卫提溜着周梁庸,将他往宽敞处拖行了几步。
猫儿绕着周梁庸打转,将他耳后、后颈等处都看过,再微微弯腰,打量过他的手和手腕。
因为才被捆绑的原因,这个汉子手上与手腕还留有印子,其他的便没有特殊痕迹。
一双手上除了些老茧,手背连明显疤痕都没有。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已将此人的特征全部记在心间。
萧定晔便低声同她道:“你先去房中做准备,等事情了了,我便上去寻你。”
猫儿心知后面的情节必将是十分血腥的。
以萧定晔在外逃亡了一圈、今时今日的作风,这处酒窖怕就是这位总兵大人最后的归宿。
然而身在官场,明明知道铁矿不能私营,却依然要助纣为虐,这种人造反的心思明明白白,当的上一个死。
她点点头,转身往外而去,守在前头的侍从便带着她出了酒窖。
掩上窖门的瞬间,一声无法抑制的痛呼从酒窖里隐约溢出。
***
五更天时,萧定晔与萧四携带血腥之气进了厢房。
猫儿正好已将用枕头改造的假肚子缝好,开始为萧定晔上妆。
周梁庸除了下巴上有一处疤痕,面上没有特异之处,上妆不难。
她画好妆,在下巴上特意点了些珍珠粉做成高光效果,再取了一点点眉黛混合在妆粉中涂在高光周围,通过明暗对比,达到疤痕的视觉效果。
待画过面容,她将假肚子绑在萧定晔腹上,替他穿好总兵衣裳,再站远看了看,方道:“马马虎虎能糊弄人。”
这样的“马马虎虎”看在萧四眼中,却大为观止,登时明白他五弟在逃亡中还能击破三哥的重点阴谋还活到现在,果然是有这狐媚子的功劳。
然而她的功劳再大,都不能抵消她将五弟拖上“逃亡路”的罪责。
他上下将萧定晔再打量了几回,见挑不出什么明显的瑕疵,便道:“样子看着差不离,可周梁庸的口音,你怕是伪装不来。”
萧定晔开口尝试了几回,果然差异极大。
总兵是发号施令之人,腔调有异,一旦开口,旁人立刻就能发觉。
猫儿出主意道:“不是说周梁庸唯一的亲兵,同他搞断袖?不若你伪装成被那亲兵伤了舌根?”
萧四忙道:“不错,等你回了营,便假装同那亲兵亲热时受伤,大怒之下杀了亲兵,重新点了另一人当亲兵……为兄去,为兄冒充新的亲兵,待在你的营帐里。”
萧定晔听着他前半句主意还不错,后面却倏地走上了不归路,他连忙拒绝:“不成,太恶心!”
他此前男扮女装,被那朱力五郎看上,已被恶心坏了,现下哪里还能容忍一个男子钻进他营房。
萧四强调道:“假的,为兄当然不会同你断袖,你想到哪里去!”
萧定晔连听都不能听:“不成,都不成。你再莫说,否则我要杀人!”
萧四无奈,只得向猫儿努努下巴:“那就只有你了。”
猫儿等的就是这句话。
如若这句话由她说出来,萧定晔必定还是要拒绝。
可先由旁人提议,她再助攻,效果就会大大不同。
果然萧定晔面上的神情不是那般决然,只踌躇道:“营里太过危险……”
萧四立刻叱道:
“那该如何?你受不得男人,又舍不得你女人。等你伪装成舌头受伤说不成话,谁帮你传话?!
婆婆妈妈,为兄初初见你时还觉得你杀伐果断不同从前,现下却发现,你依然是这副德行。任何事情一牵扯到这个狐媚子,你就不是你!”
他第一回 在萧定晔面前明明白白的表现对猫儿的不满,虽然只提及了“狐媚子”三个字,可面上厌恶的神情半分未遮掩,萧定晔登时冷了脸:“四哥,话不可乱说!”
萧四便缓和了神情。
他可没忘他五弟此前拿穆贞姑娘威胁他的事。
他纵然要将胡猫儿遣离,也得暗中进行,不能让他五弟察觉。
他唇角缓缓浮上一丝笑意,道:“为兄一时出言不慎,为兄的错。只是,你同胡姑娘一路逃亡,早已建立了非一般的默契。若论同你配合,谁能比的上胡姑娘?就连为兄也自愧不如。”
猫儿见火候已到,方同萧定晔道:“你带我去,我保证不乱出头,一切听你指挥。”
萧定晔还在犹豫。
猫儿一咬牙,顾不得萧四在前,上前勾了萧定晔的颈子,撒娇道:“总兵大人,小的思慕大人良久,可否给小的一个近身侍候的机会?嗯~~~”
她最后那个“嗯”字说的缠绵悱恻,动人心弦。她已好些日子未向萧定晔这般撒娇,他不由心肠一软,叹了口气:“好吧。如若有危险,我随时送你出营。”
猫儿忙忙点头,赞道:“夫君真好。”
萧四在一旁冷眼望着这二人,见胡猫儿果然不负“狐媚子”的盛名,他五弟被这狐狸精吃的死死的,想要驱离猫儿的心思越加坚定。
第562章 小亲兵身不由己(三更)
当清晨的日头照亮了半个宅院,院门开了条缝,有个家丁模样的汉子探出脑袋,往守着院门的十来个兵卒身段上一一望去,向其中一个略有些清瘦的兵卒招招手:“总兵大人穿不上靴子,你进来帮帮忙。”
那兵卒不疑有他,抬腿进了门。
刚刚被带进厢房,便被人击昏在地。
过了须臾,院门重又开启,先是个压低了帽檐的小兵出了院门,重新站在了原处。再是总兵大人沉着脸出来。
离门最近的小兵忙忙上前接住他:“大人。”
总兵“嗯”了一声,再不多说,上前爬上马背,轻夹马腹,缓缓往大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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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刚至,营里的早训才结束,兵卒们还等在训练场上,伙房营的厨子们开始分发饭食。待兵卒们用过早饭,原地歇息一阵,再继续训练。
大营门口的哨兵号令远远传来,兵卒们纷纷转首,瞧见总兵一行从大营门里进来,纷纷垂首,不敢再抬头。
总兵好男色这个特点,是大营里人尽皆知的秘密。
自从兵卒们知道此事,练兵时再不敢惜力。总兵空降的短短两月,大营的兵崽子们各个比此前粗糙了不止一星半点。
无他,只要能与总兵营房里的亲兵外形相差越大,自己的清白就越安全。
只是今儿,不知总兵遇上了何事,从大营进来的时候,就阴沉着一张脸。
兵卒子们越加胆寒,唯恐这位总兵一言不合就“选妃泄愤”,脑袋垂的越低。
果不其然,待兵卒子们才用完早饭,正集合站的笔直,总兵营房里忽的传来一声震怒。紧接着是一声惨叫,继而从营房里抬出一具尸首。
那尸首被抬远时,正正好从训练场中经过。
兵卒们皆看的清楚,那张清秀的脸,不偏不倚正正是总兵此前钟爱的那个亲兵。
再过了片刻,总兵捂着嘴沉着脸出了兵营,先往训练场上转悠了一圈。
兵卒们大气不敢出一声,心里清清楚楚。
总兵果然是要“选妃”了。
待再过了半晌,众人听得远处传来几声“嗯,嗯,嗯”的声音之后,继而一个兵卒惊恐的道:“大人……小的……”
众人知道自己安全,心中倏地松了一口气,继而开始同情起那小子来。
果然那小兵卒话还没说完,接着一声惊呼,便被总兵一个倒拔垂烟柳,扛在肩上进了营房。
选妃结束,尘埃落定。
总兵营房里,猫儿躲在窗前往远处望去,见外间并无异常,方吁了口气,立刻从衣襟里掏出铜镜,观察过自己的妆容,低声问向总兵模样的萧定晔:“你方才的巧取豪夺,可符合总兵的行径?”
萧定晔不敢大意,谨慎道:“周梁庸从原本的三品官连升两级,一跃成了正二品总兵,难免会膨胀。他若不膨胀,就不会光明正大在外养小倌。”
他上前抚平她的鬓发,低声道:“等一阵你出了营房,会有很多目光看你。除了同情你,不乏有人说酸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