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人清唱听不出调子的小曲儿,伴着这般月夜,更显出几分鬼里鬼气。
待猫儿下意识的循着曲声走近,方发觉她到了废殿。
废殿院里还是原先的那个模样。
倒了一面墙,破砖在一旁堆的歪歪斜斜。
捡来的破碗、烂锅靠在另外两处墙根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被重新利用。
废殿里没有点灯烛,那支鬼里鬼气的小曲,便是从废殿中传出。
她静静站了半晌,方听明白,那曲子的唱词却分外喜庆。
唱的是:“正月里来是新年啊,大年初一头一天啊,过了初二是初三啊……”
她靠着院门外第一棵树身坐下,望着已高升的皓月,耳中听得那喜庆唱词,微微一笑,眼中却陡然蓄上了泪。
这是怎样人生啊。
也不过穿来了一年,却沉重的仿佛经历了一生。
现下回想,在废殿的那些日子,才是她最快乐的时候。
那时候,她身边有五福,有春杏,有白才人,有秋兰,有明珠,有大黑……
后来,这些人都有了各自的归宿,而她还在这世间茕茕孑立,独自仿徨。
后来……
她靠在树杆上,脑袋一点一点,不由打起了瞌睡。
心中却隐约觉着还有件事。
是什么事呢?
对了,有个人,今天被赐婚呢。
还有半年,就成亲呢。
极好的亲事,门当户对。
她侧身往树杆上再蹭了蹭,一只手抱着树身子,迷迷糊糊睡去……
已快到二更时分,天上星子越加灿烂。
废殿院门口的树下,明珠轻声哄劝着猫儿:“夫人……我们回宫去睡……”
猫儿打着盹,并无反应。
明珠无法要去拨开她抱着树子的手臂,她却抱的紧紧,半点不愿松脱。
一时远处起了脚步声。
先是王五一跃而来,悄声道:“主子来了。”
紧接着萧定晔匆匆而来,明珠忙忙上前,苦着脸道:
“非是奴婢不愿侍候夫人,实是夫人抱着树身子不撒手,奴婢强掰,又怕伤了夫人。”
萧定晔一挥手,屏退众人,蹲身下去:“阿狸,我们回去睡……”
猫儿极力的睁了眼睛,只望见眼前黑影,口中低语:“别……动我……我吃了你……”
他上前要拉开她的手臂,她只将树子抱的紧紧。
他将她搂在臂弯,抚着她面颊,低声道:“胡猫儿,我是萧定晔。我不会骗你,你要信我……”
她鼻端铁锈味萦绕,不由再挣扎着睁了睁眼,半晌方喃喃道:“妈妈……我想回家……”
他心下难受,只顺着她的话语一叠声道:“回家,我们回家……”
她抱着树身子的手终于一松……
……
四更时分,外间天色已开始发麻。
萧定晔轻轻松开怀中的猫儿,从床上起身。
待迈出寝殿中间相隔的小门,他低声同候在门口的明珠道:“莫发出动静,让阿狸再睡一睡。”
他去了书房洗漱,同随喜道:
“今日父皇只怕要寻我商议楚侯爷受弹劾一事,还要去营中一趟。若母后遣人来唤阿狸,让她称病便是。”
随喜一边侍候他穿衣,一边道:
“今儿皇上许要召集工部,同殿下议定在外建府之事。工部接着就要出各式图纸。
之后半年,工部、礼部、钦天监各种事情,殿下只怕要将营里的事情暂且放下,待忙完亲事再说。”
萧定晔神色黯然,只烦恼道:
“此事是我大意了。
你今儿就去钦天监传话,但凡父皇那边有为余下几门亲事算日子的消息,他们一定要说,三年之内无吉日。”
三年之后的事情,再说吧。
随喜应下,原想着小事情不想再烦主子,却不敢私自做决定,只转头捧着一个小匣子出来,打开盖子道:
“京郊官窑根据殿下送去的图纸,已烧制出泥猫的形状。殿下过目,瞧哪种与原物最接近。”
萧定晔探头一瞧,见虽灯烛憧憧,依然可见泥猫憨态可掬,十分喜人。
他心下有些满意,交代道:“先放好,待我回来,细细挑选过再说。”
待一应叮嘱过,他方出了书房,转头往正殿方向看上几眼,心事重重的上了早朝。
萧定晔离去后不久,猫儿便醒了过来。
明珠无奈道:“又不需做学问,姑姑醒这般早作甚。”
猫儿只当她不存在,穿衣洗漱,自己去小厨房用过早膳,自己熬好药服过,方去了正殿桌案上算账。
歇息了一夜,趁着灵台还算清明,她将近几月的账本理出来,又重新折算过现有买卖的贡献值,拟了一个合股方案出来。
她自己追投一千两,萧定晔投现银两千两,再加进两间铺子的租金。
如若李巾眉也跟着追投,整个买卖,李巾眉占两成半,萧定晔占三成半,猫儿自己占四成。
她这四成里,再单独拿出来半成给吴公公。也就是说,她和吴公公,绑定成一家。
如若李巾眉不再追投,整个买卖,李巾眉便被稀释到一成半的股份,萧定晔占四成,猫儿自己占四成半。吴公公依然和她绑定成一家,不单独算股份。
她这般写好,又根据股份方案,调整账本,总账目依然不变,然其中各股东构成却有所不同。
皇后想看他儿子的买卖,她只能在账本里,将自己的那部分写在萧定晔名下,先将皇后糊弄过去。
她唤了王五过来,拿出两份追加投资计划书,同王五道:“你能出宫,迅速交给李巾眉,让她看过,当场表态。”
又拍出十两银子的打赏:“我手头没有可用之人,看你是个实在人,勉强能信你。红豆姑娘的事情,你莫让我重复提。”
她服过几日药,说出的话虽然依然刺耳,旁人已勉强能听懂。
王五只得收下银票,夹着书信转身便走。
待过了一个时辰回来,方道:“李姑娘说她手头没有多的银子。”
猫儿明白,立刻带着对应的账本,去了一趟重晔宫。
第255章 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二更)
皇后心神不宁,看账本看的很粗糙。
猫儿的账目固然有诸多漏洞,也很快糊弄了过去。
皇后望着下首的猫儿,喃喃道:“你说,皇上会对楚家如何?”
猫儿怎么会知道。
皇后长叹一声,勉强笑道:“是本宫傻了,问你又有何用……”
忽的双眼一亮:“你倒是有些通灵,你去做个障眼法,说楚家的事情,是被邪祟上身?”
她倒不是要捞她那不成器的妹夫。
可是她妹夫若倒了,她妹子在京城贵胄里,哪里还能有立足之地。
流言蜚语就能杀死人。
还有楚家那几个孩子,都是牺牲品。
猫儿为难道:“奴婢此前所为,皆是为真。现下要撒谎,若皇上知道……”那可是欺君大罪!
皇后无奈道:“算了,此事天下士子皆知,邪祟之说,只怕堵不住悠悠众口。”
又叮嘱道:
“晔儿若回了重晔宫,提及要同楚家退亲之事,你千万要劝着他一些。
离雁这两年是颇有些不懂事,然而女儿家家的清誉难得,已被赐了婚再退亲,她这辈子就毁了。
等她成亲过门,本宫再好好教她。”
猫儿立刻点头应下。
谁当侧妃,萧定晔先与谁成亲,与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待回了宫,她立刻夹着册子,带着五福出了一趟宫。
马车上,五福叽叽呱呱兴奋的停不下来:“姑姑,明珠姐姐明明死了,怎地又没死?她是不是同姑姑一般,能起死回生?”
猫儿摸一摸他脑袋,哑声问道:“你喜欢明珠?”
五福点点头:“明珠姐姐对姑姑好。”
猫儿笑一笑,极低的叹了口气。
明珠对她的好,就和萧定晔对她的好,都是一个性质的。
那是带有目的性的。
一个人越有些什么,越担心旁人惦记。
她有的,也不过是一手上妆的技能,以及已渐成气候的大仙名头。
她低声道:“你喜欢她,就同她多多亲近些。可我却是不能再喜欢她。”
五福疑道:“为何?明珠姐姐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姑姑的事?姑姑若不喜欢她,我也不能喜欢她。”
猫儿摇摇头,再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