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话中调侃,却已用扇面遮住口鼻,转头瞟向萧定晔:“让你的人去换一身衣裳,再这般臭下去,你那一万两银子,我就要再多考虑两日。”
萧定晔乜斜他一眼,唤来一位暗卫,低声叮嘱一声。
那暗卫立刻转去边上,从柜里取出一身衣衫,中衣、夹袍一件不少。
暗卫带着衣裳去寻猫儿的时候,她和随喜还在争执。
随喜坚守的不是银子,他看不惯的是猫儿这一副面孔。
但凡有要她出马的时候,她便趁机狮子大开口,什么臭毛病?!
坚决不能让她如愿。
暗卫站在一旁插不进嘴,猫儿身上的气味一阵又一阵扑面而来。
暗卫忍受不住,伸手便提了猫儿衣领,将她提溜到两位皇子身畔,照本宣科道:“先将你衣裳换过,再谈旁的事。”
猫儿此时终于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立时便被自己的酸臭熏出一口酸水。
她忙忙捧了衣裳,觉着还不够,立刻道:“快,得沐浴。”
随喜此时从里间转出来,听闻她的要求,不禁低叱道:“你还想作何?莫将自己当成公主!”
猫儿白他一眼,只往暗卫身边一凑:“你闻闻,我从头到尾被浇个透心凉,头发丝儿上都是污物,只换衣裳又有何用?”
暗卫先急退两步,果然从她发髻上瞧见饭粒,立刻又退开一步,转去看向萧定晔:“殿下,她……”
四皇子挡着脸哈哈一笑,问道:“离动手时间还早,不急在这一刻。”
他做主道:“去开一间上房,唤了小二替你打水。”
猫儿忙忙“暧”上一声,却又站在远处,垂首抠着指甲不离去。
四皇子一抬眉头:“怎地?还有何事?”
猫儿讪讪抬头:“奴婢……奴婢身无分文……”
四皇子哈哈一笑,大方道:“你自去沐浴,一应花销都记在五弟账上。”
猫儿待要拒绝,一想着她那一百两,立刻理直气壮的去了。
随喜此时方过来报信:“四殿下却被那猫儿狗儿诓骗了。她才得了五百两,哪里会没有银子。”
他见萧定晔此时转头看向他,便将他打听来的消息道来:
“……她寻吴公公拿了五百两,让吴公公占了一成股。她自己拿着其中的四百两去同李姑娘合股,倒占了整整六成。她空手套白狼,自己净得五成股,现下竟还大言不惭说她身无分文……”
四皇子大笑道:“人才啊,五弟果然好眼光,竟早早便将此等人才招致麾下,可惜可惜,我是知道晚了……”
他看萧定晔面无表情,并无得意之色,便同他商量:“一万两,除了穆……那谁,你将这宫女儿也让予我。你日后若有需要她的地方,哥哥借你便是。”
萧定晔目光如冷箭打过去:“白日做梦!”
四皇子一提眉,用扇炳指着他连声道:“有情有情,你明明有情,却还不承认。”
萧定晔再不理他,只默默饮茶。
一时雅间门一响,有暗卫进来沉声道:“信已经放出去,十分隐秘。便是事成后,泰王发觉他们已离京,也不会怀疑到主子身上。”
四皇子扇面一收:“去,唤那宫女儿进来。”
……
房门吱呀一声响,猫儿不情不愿站到了人前。
靛蓝银丝暗纹春衫,衬的她面如白玉,唇色浅浅。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透着湿润,仿佛随时有泪珠闪出。因着才沐浴过,她并未将乌发绑成男式发髻,只松松编了条辫子垂在肩上,既男既女,不男不女。
房中陡的安静下来。
萧定晔肃着脸沉声道:“出去。”
这话是对谁说,屋里人心知肚明。
一瞬间,暗卫们已出了门。
四皇子见萧定晔望向他,蹙眉道:“我心无邪念,也要出去?”
萧定晔目光灼灼,并不收回。
四皇子只得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而去。待经过猫儿身畔时,他觑空道:“五弟脾气太差,喜怒无状。本王颇懂得怜香惜玉,你多考虑考虑。”
一个茶杯凌空飞来,四皇子转身举扇便挡。带茶杯落地摔的粉碎,他方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房中寂静,萧定晔冷冷同猫儿道:“你有何要求,今晚才会好好配合,不出幺蛾子?”
猫儿远远站在门口,垂首不看他,半晌方喃喃道:“我不同你说,说了也不配合,最后吃亏的还是我。”
几息过后,他的声音传来:“今日有用你之事,自会配合。”
她一咬牙道:“第一,要随喜退还我的一百两。”
第一?他不禁望她一眼。
随喜说的没错,遇到用上她之时,她便要狮子大开口,不知后面还有几件事。
第206章 泰王妆(一更)
五皇子常年包下的雅间里,一场谈判还在进行。
“第一,要随喜退还我的一百两。”胡猫儿狮子大开口。
萧定晔应下她:“本王补你一百两。”
她却不依:“不要你的银子……”不想再有牵扯,一是一、二是二,得分清楚。
他冷冷道:“好,等回宫,最迟明日,本王会让他退你银子。”
“第二,将皇上赏我的一百两,还给我。”
“允。”
“第三……”
“还有多少?”
她便住了嘴,垂首抠指甲。
他忍无可忍,继续隐忍:“说。”
她从衣襟里取出张纸,笔墨尚有湿润,显是不久前才画。
她将纸递过去:“有个器具,我想不明白……”
良久,那纸被修长的手指接过去,他静静打量纸上器具,语声清冷:“用来做何事?”
她往前迈出几步,到了离她一丈之远方驻足,远远将手探过去,指着其上图样:“这处连着水壶,水蒸气顺着管子一路而上,到了管子尾端凝结成水珠,从端口流下去……”
他的目光顺着她莹白手指一路看到那铁管端口,沉思片刻,方道:“蒸汽遇冷凝结,管子必然要穿过一段冰冷之处。在外间定然是要套一个放置冰块的罩子。”
她眼眸一亮,不禁抬眼望他,又摇头道:“冰块太贵,我用不起。”
他忖了忖,道:“可改成盐巴,盐巴消融会吸热。”
她心中霍然开朗,不禁浮上笑意。待遇上他冷冰冰的眸子,又敛了心神,探手取回纸塞进衣袖,方低声问道:“可是要画泰王?”
房中寂静,百合花香袅袅盘旋。
他坐在椅上,她站在他身畔,心中思忖着泰王和萧定晔的长相。
这二人同父异母,长相差异极大。
泰王常在室内,面目白净。萧定晔身在营中,风吹日晒,肤色偏黑一些。
泰王眉眼常笑,面上神情亲切怡人。萧定晔不笑时常是肃然,笑起来却又太过纨绔。
最关键的是,泰王是方脸,咬肌肥大。而萧定晔下巴偏尖,脸颊更瘦削一些。
眉眼、鼻子、嘴唇……她几乎用不着细看他的面容,便能在心里清晰描出他的样貌。
她心下有些难过,只狠狠咬唇敛了心神,拿出专业态度。
先从基础妆容开始。
她问他:“可有匕首?需先修眉。”
他长眉入鬓,眉峰高提,太过有棱角。必须得修的圆润短促,才能与亲切沾上边。
她等不来他的回复,心知他并不信她,再不多言,只静静等待。
他冷冷瞟她一眼,弯腰从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调转刀刃递向她。
她的心一跳。
匕首简单,样式却相熟。
曾经她也有这么一把匕首,刀刃锋利,用来割铁条时,十分趁手。
她的目光久久盯着那匕首,他只冷冷道:“用或不用?”
她接过匕首,低声道:“闭眼。”
他的目光再次盯上她:“你最好莫耍花样,若持刀刺本王,你该知你逃不掉。”
她心中越加难受。她纵然是骗过他,可何曾想过要杀他。
她冷冷道:“我是凤翼族圣女,肩负着推翻萧姓的使命。我随时都会给你一刀……”
他的目光陡然如出鞘利剑,仿佛只要她敢随意动一下,他便要抢先让她身首异处。
他压下心间的烦躁,肃然道:“这些话,无论在何处说,都是死罪。你若还想活,就管好你的嘴。”
继而闭上了眼。
眉间一凉,先是她的手指若即若离抚在他额上,旋即是刀刃传出极轻微的毛发断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