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负雪听完这番话,情绪明显低落不少,陶九思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话。
陶九思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这个学生他很喜欢,聪慧、上进、又能吃苦耐劳,还没倾囊所授,还没告诉他为君的道理,陶九思也心有不甘。
忽然,陶九思灵光乍现:“大殿下那日夜里去找我,是怎么出的皇宫?”
卫负雪:“我的轻功不错,自然是偷偷……”
卫负雪忽然明白了陶九思的想法,沮丧好了大半,颇有些兴奋道:“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让我每晚溜出宫去,和你在外面相会。”
在外面相会?这词好像哪里不对,但仔细想想又确实是这么个意思。
陶九思点点头:“对,只要你能出宫,咱们在哪上课都一样。”
桂嬷嬷听见陶九思不再来给卫负雪上课,也难过好一阵,她知道少主子在这段时间改变了多少,每天又是多么的期盼第二天见到陶九思。
正在替卫负雪伤心,忽然听到陶九思这个办法,不由喜道:“殿下,奴婢在京洛城里有一处宅子,虽然破败,但还算能遮风挡雨,你们可以去那里上课。”
陶九思本来想麻烦贺溪云帮他找间屋子,租来当做每晚学习的地方,可这中间难免要费上些时日,不免要耽误几日学习,桂嬷嬷这么一说,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卫负雪也觉得甚好,便道:“嬷嬷一会你出宫一趟,将那屋子收拾收拾,我们今晚就去那里上课。”
陶九思看着卫负雪,回顾这几个月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由衷的觉得卫负雪此人确实有帝王之姿,如果性子能平和些,卫国交到他手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陶九思知道,卫负雪这条帝王之路可不会一帆风顺,随着卫负雪年龄渐长,只会越来越难。
陶九思:“殿下,以后咱们的路会更难走,不但有阳谋阴谋,免不了还要烽火连天,你害怕吗?”
卫负雪笑着摇摇头,坚定道:“我不怕,我从来都不怕。如今有先生和我一起走,我不但不怕,反而心生向往。”
陶九思心想,这学生还真是让人感动,正要再说几句勉励的话,屋外忽然一阵嘈杂传来。
转头去看卫负雪,他也先是一脸愕然,慢慢的又好似想起些什么,脸色立马变得无比苍白。
此时,一群太监不经通报,就登堂入室,威风凛凛道:“给大殿下请安了。”
说是请安,可是既不跪拜,也不弯腰,面上还满满的写着不屑。
陶九思不知道这是唱的哪处,再看一向冷静自持的卫负雪,身子居然有些微微的颤抖,双眼迸发出怨毒的视线。
陶九思见状,心里一沉,起身拦在卫负雪身前:“不知各位有何公干?”
为首的太监傲视一眼陶九思,轻轻道:“圣上的家务事,外臣哪来的胆子过问。”
陶九思还要再说,卫负雪却站起身,勉强道:“先生,你早些回去吧,今日约定怕要推迟到明天兑现。”
陶九思哪里会走,低声道:“殿下,我不会让你受欺负。”
再次站在卫负雪身前,陶九思冷道:“天子的家务事,就是国事,就是天下人的事,我吏部主事为何不能过问?你们无缘无故的闯进来,已是大不敬之罪,现在又要平白无故的带走大殿下,哪家都没有这种道理!”
陶九思一边拖延,一边搜肠刮肚的回忆,上辈子有什么事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然而,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眼前却一黑,晕了过去。
卫负雪接住陶九思,伸手替他整了整发丝,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第16章 梦回
陶九思再醒来,正被花云台扛着在大街上飞驰。
花云台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飞檐走壁也是稳稳当当,只听得耳边疾风呼啸,眼前景物迅速倒退。夜里视力不好的人,约莫以为看到的是一道鬼影。
花云台似乎察觉到背上之人醒了,匀出一丝气息问道:“先生醒了”
陶九思尚在迷迷糊糊,揉揉脑袋,迷茫了许久,才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想到卫负雪战栗的样子,急忙道:“花公公,你别瞒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云台听得出陶九思的真心,不由脚步一顿,可也只是一瞬,便又拔足狂奔。
陶九思沉声道:“看大殿下的表现,这种事应该不是第一次发生。我是大殿下的先生,你们何苦要瞒我?”
花云台原本对陶九思多少有些敌意,这次见到陶九思为了少主子甘愿挺身而出,才知道陶九思这厮倒是真心实意。如此一来,少主子一腔情谊不算错付,暗忖以后要对陶九思态度好点。
花公公武功盖世,即便心中思绪纷乱,轻功却不见慢,几个起落,二人便到了苏府门前。
花云台放下陶九思,见对方还是一脸着急,犹豫半响,方道:“殿下交待我们不可透露此事给你,我纵使胆大包天,也不敢违抗少主子。也许…也许有一日殿下会对先生提起,但眼下还请先生莫节外生枝。还有,殿下对先生一片赤诚,还望万万不要辜负。”
话音一落,花云台便腾云驾雾似的没了影。
陶九思却还站在原地,回想起不久前的一幕依旧是脊背发凉。
杜贵妃骄纵,也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剩下人在后宫之中应该整不出这么大的阵仗。那么这么做的只有…只有皇上。
可是皇上叫他,卫负雪何至于如此惊恐怨恨?
陶九思愁思不解,站在苏府门口发了好一会儿的愣。
直到苏门大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强力壮的小厮,陶九思才回过神。
陶九思认得这小厮,乃是贺溪云新找的仆人。
那小厮见到陶九思,吃了一惊:“陶公子,您怎么在这站着?我家公子正让我去承天门口等您呢。”
陶九思想贺溪云着急见他,定是有事,便赶紧推门进府。进门一看,贺溪云正翘着二郎腿在院里和母亲、大嫂闲聊,小妹则牵着小黄站在一旁怒目而视,随时准备着放狗赶人。
贺溪云磕着瓜子,优哉游哉介绍最近京洛城里的奇闻异事,苏清梦看不惯他这副游手好闲的模样,讥道:“贺公子对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可真是门清啊,要不您去茶馆说书?总比在家坐吃山空强。”
贺溪云一挑眉道:“你怎知我坐吃山空?上次你说我能有出息就嫁给我,我可记在心上,时时留意。最近这也是在走访民情,看看有什么商机。走街串巷,顺道听来些故事而已,捡些新奇的说给伯母和嫂嫂听,有何不可?”
贺溪云一番话将思绪满怀的陶九思都逗乐了,贺溪云打小起就是个活宝,现在和妹妹凑到一起,俩人更是欢喜冤家,整日介的斗嘴。
贺溪云听见陶九思笑声,连忙扔了瓜子,罕见的有些踟蹰道:“小陶…你回来了。”
陶九思:“怎么?看你的表情是有话和我说?”陶九思对这位儿时玩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贺溪云每每吞吞吐吐的时候,必有大事发生。
贺溪云站起身,背着手在院子走了几圈,磨磨唧唧好一阵,才道:“小陶,我说了你可千万别着急。”
见陶九思郑重的点点头,贺溪云接着道:“我家里来信了,信上说老和尚的庙...着了场很大的火,烧了整整三天。庙...给烧没了。”
陶九思一惊,心道原来是这件事,上辈子大概也是七八月的时候,贺溪云给他带来了这个消息。
陶九思十二岁前都生活在破庙,虽然老和尚圆寂多年,师叔不知去了哪里,破庙早已经荒废,但无论如何,对陶九思而言,那就是他十二岁以前的家。
上辈子得了这个消息,想要回去看看,可那时候他是皇上和二皇子面前的大红人,忙的脱不开身,每次一说要回安宁看看,皇上都让他再等等。
最后直到跳崖,也没再回去看一眼。
如今再生为人,倒成了闲云野鹤,陶九思想何不趁此机会,全了上辈子回去看看的愿望,便道:“溪云,你最近可有回乡的打算?”
贺溪云想陶九思忙的脚不沾地,大概是想托付他回去看看,心中盘算下日子,稍有些歉然道:“中秋将近,伯父说今年想让我打个下手,帮帮酒楼的生意,等中秋过后,我替你回去看看如何?我记得你还有个师叔,如今也不知道云游在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