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他最敬仰的阿笙姐姐,三两句话的功夫就能让公子吃瘪,真是替他报仇雪恨、一雪前耻,快哉快哉。
如果凛若霜雪的公子没有用凉飕飕的目光,将不小心露出傻笑的自己钉在原地的话,那就更好了。
吃冰酪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阿笙就用完了,随着轻松随意的闲适叙话,她的呼吸间都尽是甜丝丝的凉意,原本燥热暑气尽消。
帮着阿笙把碗给拾回膳房,百叶无意间说起:“知道吗?听闻世家大族的陈郡谢氏的长门嫡女病愈康复了,听闻过段时日就能出阁见人。”
这陈郡谢氏和涿郡这边的崔家、或者是最近势头正盛的李家可截然不同,那是真正的钟鸣鼎食、簪缨贵族,便是皇族也要觑这些传代千年的世家眼色,是真真正正的名门望族。
然则这陈郡谢氏虽然门第高华,但是长房的命运却不大好,先是谢家大爷的头一个孩子打从生下来就病弱,所以就一直养在闺阁里,这么些年居然都无人识得女郎的样貌。
这先不论,更惨的是谢家大爷和夫人之前被邀请到宫里参加筵席时,恰巧碰到前朝余孽派来的刺客要暗杀今上,谢大爷为了保护今上血溅三尺、身陨于宫殿之上,而他的夫人更是万念俱灰,连自己尚且病弱的孩子也不顾,也一头撞死在夫君的灵堂前,撒手人寰。
所以他们唯一的孩子尤其珍贵,尽管常年累月地靠着药材续命,却被带在了谢家老太太的跟前一直长大,虽是连别的世家旧交都不曾见过这硕果仅存的长房嫡女,可谢老太太的教养大家自然是认可的,都很是好奇这般的千金贵女会是怎么个模样。
好在虽是长房子孙凋零,除去小时候淘气、不小心跌下假山身亡的二老爷,庶子出身的三房倒是很兴旺。
更兼因着长房已逝,族中的资源大多都倾斜到三房,这谢家三老爷甚至还有幸高娶了祈华郡主,现在也是人丁兴旺、瓜瓞绵绵。不过众所周知的是,谢家三房的老爷最为疼宠的,还是大哥家里头这个病弱的可怜嫡女。
百叶叹口气:“这谢家的长房嫡女虽是身子不好,但也算是百般荣宠加身,真让人羡慕啊。”
听不到回答,百叶纳闷地回过头来:“阿笙,你怎么不说话?”
午后刺眼的阳光铺就成一席滚烫的金边,细致地将妍殊女孩的眉目都掩盖起来。
只听到这女郎轻声细语道:“百般荣宠加身吗?”
她浅浅笑开:“旁人的事情,谁又能真的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有的美人问微博之类的,现在没有与作者号相关联的其他联系方式,短时间内也应该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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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乔木世家的女郎
清河的夏日暑气正浓烈, 有莺啭鸣啼的声音, 在浓阴的繁明树上若隐若现。
有躲在廊檐下头避着暑气的小丫头, 在叽叽喳喳地闲聊。
“这崔姑母怎么身子这样孱弱?以前虽是身体也不好,到底不必在这么热的天把自己的屋子给弄成蒸笼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最近刚进涿郡、势头正盛的李四老爷正是之前将崔姑母给休弃的那位爷。再看看之前那位,在崔姑母面前都得伏低做小的如夫人, 现在这嚣张的派头,就连我们府里头的崔大夫人都要看他们脸色送礼呢。你说说, 搁你是崔姑母, 你能好受吗?”
“原来是这样, 崔姑母也实在是太惨了一些。”
她们才说到这,就看到清妍姣美的女郎冷淡走过来, 顿时住了嘴,嗫嚅叫一声“阿笙姐姐”,连忙跑远了。
现在阖府上下都在议论这件事情,从膳房回来的阿笙也懒得与她们计较。
她定定神, 掀开帘子迈进了温度极高的闷热堂屋内。
袅袅婷婷福身鞠礼后, 阿笙将头垂在埋在崔姑母的膝上, 轻轻地用自己的脸颊去磨蹭对方的腿。
崔姑母无奈, 伸出枯瘦的手指去抚摸女孩细弱的发丝,好笑道:“又是谁给我们阿笙气着了?”
阿笙仰起头, 佯怒道:“我最是和善可亲、知书达礼的。”
还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多么厚颜无耻, 她理直气壮地说:“阖府上下的人都喜欢我,怎么会有人给我气受?”
崔姑母失笑,点点头:“好, 那你这又是怎的了,可是又想赖我这里吃冰酪?”
阿笙嗔她一眼:“您说什么呢?我下晌才用了两碗,再吃怕就得腹泻了。”
这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不过,”阿笙余光瞥一眼还在细细袅袅燃着青烟的香炉,不经意般地问道,“您可曾想过移居到南方居住一段时间呢?”
崔姑母细细抚摸她头发的动作一顿,疑惑道:“怎么忽然说起此事?”
阿笙展颜一笑:“因为我观《娄景书》中说,南边的气候要更为温暖湿润一些。而您又畏寒,若是能去王都那边休养生息,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是你这皮猴儿想去王都那边玩吧。”崔姑母好气又好笑,不过还是认真回忆道,“我父亲曾经去王都述职。那里的地势与这边的平原不同,有很多雄伟、秀峻的山川河流,而且风土人情也大不相近,我年幼的时候也很想去南边赏一赏悬涧、旷野,想来一定很有趣的。”
阿笙一双明丽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那要是现今有机会……”
崔姑母已然将视线移到花木扶疏的窗外,“然我现在已经不是稚子,兄嫂愿意收留我回府,我已经很是感激,再不会像幼年那样,什么新奇的想法都敢想了。”
“若是我能有机会带您到南边去呢?”阿笙不服气地试探道,“每天游山玩水,再给您好好物色一个好郎君。”
“你这孩子。”崔姑母彻底无奈了,“以后这种话,再不许在别人面前说。”
但看到女孩执拗注视着自己的固执样子,崔姑母还是幽幽叹口气,坦诚道:“阿笙,你还年轻,但我已经岁数不小。不说旁的,就是这番舟车劳顿我也吃不消。而且这里虽有些不如意,可到底是生我养我这么多年的家,我离不开故土的。”
崔姑母知道她吃软不吃硬,还谆谆善诱:“你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绝不许再在别人面前提。特别是将来你嫁了人,更是不能在夫主面前表现出这种贪玩的性子,不然婆家定然会看轻你的,知道了吗?”
看阿笙还要犟嘴,崔姑母轻声道:“孩子,我是过来人了,你怎么知道我就未曾有过这些想法呢?”
不过下场很是凄凉罢了。
崔姑母将她细软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劝道:“我总记不会骗你的,女人家在世上就是要忍耐,总有一天会熬出头的。”
未嫁从父, 既嫁从夫, 夫死从子。
三从四德的教条,生来就是要印刻在女子的骨头里的,注定从出生起就需得依附于郎君存在,仰息于别人手里的一点零星仁慈恩赐生活。
阿笙嘟囔道:“若是定要如此,那我宁可一辈子不嫁人,守着您活不比跟那些臭烘烘的郎君强,还能吃到冰酪。”
崔姑母被这番话吓得差点没呛出来,抚着自己的胸口念了好几声佛号,“阿笙,不能这么孩子气了,哪有女郎不嫁人的?”
说到这里,崔姑母想起什么,摩挲着手边的茶杯犹豫道:“说来,许大公子最近登府求见过好几回,我私下里想着他现在既然已为官,恐怕后宅也难以清净,以前说的平妻之事也不会再作数,因此便全都替你婉拒了。不过他今天又递了帖子,我想着总是这样也不是个事,还是要说开好。”
崔姑母问她:“阿笙,你可对他有心思吗?”
这在盛夏中正披着鹤氅、抱着汤婆子的女子沉思道:“其实只是个小小佐史也算不得什么,说不定还能更护着阿笙你。不过是我心下担忧你嫁过去后,难后院里的事情会更多更杂罢了。”
阿笙眉头细细拧了起来,许大公子许志博,不是已经和留春两情相悦了吗,又回来找她做什么?
莫不成还要专门来跟她解释一番?这倒是太麻烦些了。
崔姑母没看到她的神色,还接着道:“阿笙你现下也及笄长大了,我也再不瞒你,我这点嫁妆将来也全都是留给你的。说我偏疼你也好、不公正也罢,可我从来都是将你当女儿看待的。也就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那许家看似像如火如荼、鲜花着锦,未必就是什么好人家,这亲事对女郎极为重要,你还是要慎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