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杀我千百次(141)

作者:缇十七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花锦轻轻地说:“我相信老天会主持公道。”

微微摇晃的条桌上,雪花盛放之前已然凋零,枯萎的鲜花碾碎在琉璃盏侧,来年春天萌生在泥土里不知是否又会润泽出新的朱色。

门户紧闭,阿笙忽然道:“鸣绿今天从槐树下挖出来一壶梨花酿,也不知道是谁埋在下面的。这妮子不知深浅,自己抱着喝下了大半壶,倒还知道剩下两杯,说是留给你和我的。”

但是无论结局如何,注定会剩下一杯的。

花锦呵出一口寒气:“哪里是梨花酿?分明是女儿红,应该是小姐你的父母在你出生那一年埋在树下,等着成婚时设宴开封的。去年春天我就看到了,不过又给好心地掩回去了,鸣绿这个傻子。”

本应是这样的。阿笙披上大红色的盖头,被辨不清眉目的兄长弟弟背上婚轿时,是花锦和鸣绿会陪伴在身旁,袖子里偷偷藏着甜糕,等小姐饿到受不住时悄悄塞一块进嘴里。

身后是绵延的女儿红十里飘香,唢呐声伴着铜钱落地声零落成响。

“是吗?”阿笙转过头望了眼窗外,是在层层铁甲缝隙中渗透出的一斛雪光,“我不记得了。”

然身后事,就且不要去想。

“应该要拿哪一杯酒呢?”像是闲谈,阿笙手指在两杯酒盏间犹疑着。

花锦眸光不动:“我也不知晓。”

是实话。

“这样。”笑靥是甜蜜的酒窝,阿笙苦恼都不曾有,拿起靠近自己的这杯酒,脖颈微扬,再抬头时酒盏已干。

这般的噩梦已经黏连在阿笙每一次的沉眠与清醒的间隙,连容纳多一分呼吸的功夫都不曾有。

对于花锦来说,这是手心里攥满汗水的头一次。

可是对于阿笙来说,这已经是无数次的重演,而后果是何已经无可考。

“祝你好运。”阿笙笑着说。

逃避是没有用的。

只要她不死上这么一遭,只要她不曾历经过这么一劫,噩梦就总是要反复上演。

所以不如放弃挣扎。

花锦愣住,似乎没想到对方这么干脆利落,于是也颤抖着抬起另一杯满掉的酒盏,低声念过姐姐,一口喝了个干净。

生死两开的局面,就这样被轻巧定下。

好嘛。

阿笙瞥了眼干掉的酒盏和周围层绕着的银色铁甲,闲聊一般道:“这些都是谢三老爷的人?”

“是啊。”花锦摩挲着琉璃盏,愉悦地笑起来,“想不到吧,你这么仁善和蔼的三叔竟然想让你死,为的就是整个谢家,你说他蠢不蠢?小姐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只要备下个铺子给你准备好各色的话本子,就是皇帝你都懒得做。”

阿笙也跟着叹口气:“花锦,你果真不擅长喝酒。”

要不,怎么又开始叫自己小姐。

“谁说我不擅长的?”花锦挥了挥手,层层围绕的暗卫转眼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小姐,再饮一杯酒吧。”

她拎起酒壶,琳琅声中泻出来的又是清澄的酒液,转而道:“不过谢三老爷也不必怕,祈华郡主异性王的爹马上就要杀过来了,应该留不下他一个全尸,就像这些暗卫一般,连饮下了半月癫的毒、马上就要死掉了都不知晓。”

不像月茄颠的缓慢磨人,半月癫毒如其名,只需要半个月就直接送你上西天。

可惜这些暗卫不知晓,还只当是谢三老爷邀他们共饮的宽仁,是温和的安慰。

怎么可能呢?他连自己的妻女兄弟都能下得去狠手,一些微如尘芥的暗卫又何足挂齿?

阿笙诧异:“我还当他是你同盟。”

“像小姐你说的,钱货两讫,互帮互助而已。我只是单纯地想要你死,倒没有这么多恶毒愚蠢的想法。”花锦对着重新满起来的酒盏摇摇晃晃地痴笑着,言语也含糊起来,“这杯酒无毒,就是普普通通的梨花酿,你吃下了鸣绿留给你的女儿红吗?”

“嗯,味道很清甜。”阿笙按住摇晃不停的桌案。

不像是不知道被谁饮下的鸠酒,需得喝下去半晌才发作,然后是整整七天七夜的雪花凋零,连融化成雪水的时间都不会留,席天卷地而来的一定是痛意。

痛到深处,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只是笑话,但求一死而已。

“不是说好等我一起的吗?嗤。”花锦噗的一声,喷出了半口赤红血,随即又默不作声地咽回去,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弯起唇角,“剩下的那杯女儿红也替我饮下吧,可别全便宜了鸣绿这个傻子。”

“嗯。”阿笙轻声答。

于是花锦就像再没什么遗憾地喟叹出声,摇着满室看不见的雪色走到天色晦暗处,“这就好。”

从前鲜亮的恨意与怀念都被年岁融化成看不清纹路的一团,她在掌心里划烂的血色,也终于可也与唇边的血液汇聚成一团。

要是不是双桃姊姊的妹妹会怎么样呢?

要是双桃怯懦隐忍或是足够狠毒,和爹与娘一个样子会怎么样呢?

要是她真的没心没肺,把以前的事情尽数都忘了会怎么样呢?

要是她潜心复仇,不会被一朵梨花的盛开所打动会怎么样呢?

结局都是会不同的。

但是,都是会比现在要快活的吧。比这样两难的割舍来的更加舒畅。

这样也好,不要再让她想这些事情了,这是比碧色簪子漂亮还是梨花白的耳坠美丽更加折磨人的问题。到头来,其实反不如抱着一块长满霉菌馒头的日子来的快乐。

她就要死了,而阿笙还活着。

这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应该可以结局,开心!

第105章 齿畔以痛吻你

悠远的雪花从模糊的梦境中飘出来, 顺着淡红色的梅飘乎乎打着转飞了进来, 边缘都是亮晶晶的透明质感。

在阿笙还怔怔望着脚边一朵半盛开半融化的雪花之时, 她听到了靴子踩在廊庑的轻响。

来不及抬起头,她就已经微笑起来:“公子你来啦。”

真好,所有的人都到齐了。

不怪公主会对她神秘一笑, 说是旧人归来。

哪里谈得上是什么旧人呢?不过就是欺她瞒她还装作无事发生的狠心人而已。

也是美人。

慢慢地抬起眸子望过去的时候,阿笙心里已经是在叹气, 眼睫低微转过雪色。

雪色下是他秀颀的脖颈, 随意披着的墨色大氅有微湿的痕迹, 像是因为赶路过急,被水露所浸润。

公子也会着急吗?

好像从来不曾见过他面有急色, 永远都是不急不躁的和缓样子。

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是怎般有涵养的谦谦君子,她就有何等憎恨这般的不疾不徐。

名贵的玉是他的肤色,细小的青色脉络显在他腕骨之上,在雪水彻底地融化前。

公子璜黑密的睫毛颤动, 黑亮的瞳仁照出她唇角上扬的面容, 在眉毛挑起前薄唇已经微抿, 很干燥。

此刻的他是急躁的, 甚至可以说是愤怒的,却硬是要将怒火藏在眉梢间等她发现。

阿笙实在是太了解他这副神态了, 在崔珩晏还只是一个别扭的小公子时, 就总是这个样子的。

不过是随着长大,公子渐渐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便是心里再怎么样也不会在她面前显露出来, 而是无论做什么,都像是罩着一层山高水远的面具,好像再大的事情也不会让他慌乱。

原来公子还是会惊慌失措的。

这还是破天荒难得一次露出心中所想,却是在这般的情景之下。

不过,公子怕是已经很久没饮过水了吧。

可是,就算公子是这般的狼狈疲倦,也依旧是惊人的漂亮,万千雪色堆叠都敌不过他微凹锁骨流转出的流畅完美的曲线。

阿笙后知后觉地想,原来自己是笑着的。

这般的秀色实在是太过分,让她每次的怒火都轻而易举地消散在将要口出恶言的齿畔,最后只能把恼火都憋藏在心里。

太好看,其实也是一种罪孽啊。

阿笙摩挲着手边的琉璃杯盏,好似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笑,于是她也真的轻声地笑起来。

不等她再把酒满上,崔珩晏已经伸手将琉璃盏接过去,手指短促的相接时是分外冰凉,好像是从十里外的枯井打捞出的古玉一般的冷。

“这就是你饮下的那杯酒?”公子的眼尾都是鲜亮的朱色,然而不等阿笙回答就已经尽数含在了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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