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592)

暮青推断至此,已无需再看木彦生等人的神情,只是冷笑道:“真是好一个万之策!”

木彦生却震惊至极,他死死地盯住暮青,遍布青筋虫态的脸狰狞可怖,“你、你究竟是何人?!”

“越大将军的亲卫长。”暮青还是这句话,说罢便起了身,“殿下,事已审结,这些人要如何处置,听凭殿下之意。”

“好。”巫瑾看着暮青走来,眸光皎若云间月,笑叹道,“早知如此,该早早让你审,也不必虚耗这半夜,叫你不得歇。”

“我若审早了,殿下何以立威?岂有大兴群臣都对殿下以礼相待,贵国臣子却对皇子心怀轻视之理?贼臣不惩,人人都以为殿下好欺辱,日后岂不是更肆无忌惮?”

木彦生有句话说的对,景家助巫瑾回国,未必没有私心。人不怕有私心,却怕私心膨胀。巫瑾远离故国二十余年,景家也好,云家也罢,与巫瑾并无情分,如若只因利益相关,互为盟友倒也罢了,怕只怕巫瑾根基浅,过于仰仗他们,他们会觉得巫瑾软弱可欺,生出控制他的心思来。巫瑾若登大宝,绝不能是傀儡皇帝,朝中不可再有携天子以令诸侯之臣,否则夺位有何意义?今日立威,为的不是震慑左相党羽,而是杀鸡儆猴,让暗怀心思之辈有所警醒,至少要明白,私心可以有,但不可越界。

“殿下处置了此事之后,还望到末将帐中一坐,末将有军机要事想与殿下相商。”暮青挑了帘子,月杀为她披上大氅,她拢了拢,便出了营帐。

直到山风拂来,景子春才被寒意激醒,待他望去时,暮青已经去得远了。

“殿下……”景子春收回目光,神态惊疑不定。

巫瑾从袖中取出只玉瓶来,递给旁边的神甲侍卫,道:“劳烦这位小将军,取粒药丸出来,给诸位大人服下。”

“殿下客气了。”侍卫抱了抱拳,接过玉瓶便朝木彦生等人走去。

众人面露骇色,不知此药服下之后是生是死。按说,他们的计策已被那亲卫看破,但他们同样对其身份生了疑心,巫瑾不该留他们的性命才是,但若想要他们的命,只需等蛊毒再发作就是了,何必再逼他们服药?莫非一刻都不想再等,现在就想取他们的性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眼见着侍卫到了跟前儿,倒出的药鲜红似血,丁安当先叫道:“殿下饶命!下官识人不清,择主不明,愿弃暗投明,望望、望殿下饶命!”

“丁大人!难道你就不怕回朝之后连累满门?”左相党羽中,一人问道。

“马大人,难道你就不怕回不去?”接话的是木彦生,他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子,虚喘得厉害,“殿下理应清楚木家的分量,有些事……他们不知情,下官却……有所耳闻。”

那神甲侍卫果然住手回头,看向巫瑾。

巫瑾问道:“比如?”

木彦生道:“这得看殿下答不答应放了下官。”

巫瑾神色颇淡,抬手掸了掸袖口,“可本王想先听听木大人的诚意。”

木彦生闻言默然良久,咬牙道:“比如,下官知道,使节团一出都城,大皇子的幕僚于先生就前往岭南了,所带之人里有图鄂的端木兄弟,他们擅使水蛊。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黑袍人,听说是大皇子府里新进的幕僚,南兴人士,大皇子对其青睐有加,但此人身份成谜,下官也只是有所耳闻,尚不知其身份。若殿下肯高抬贵手,木家定会查清此人的底细。”

“黑袍人?”巫瑾看着木彦生,仿佛在琢磨此言是真是假,半晌才道,“多谢木大人告知。”

木彦生闭上眼,缓缓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他闭眼之时,巫瑾看了侍卫一眼,侍卫忽然捏住木彦生的下颌,木彦生猝不及防,张嘴之时,药已弹入了他口中。

木彦生怒不可遏,巫瑾已出了营帐。

景子春跟随在后,见巫瑾要去神甲军的大帐,不由跟紧了两步,小心翼翼地道:“殿下……”

“她的话,你最好是信。”仿佛知道景子春在惊疑什么,巫瑾停下脚步,却未回身,只是举目远眺,伴着月色山风,“方才木彦生之言也算证实了她的推断,不是吗?”

他虽有毒医圣手之名,但战事一起,死伤众多,他想凭一己之力解毒谈何容易?且蛊毒不同,解蛊之方自然不同,军中怎可能备尽天下奇药,任他取用?即便他能医,大战当中也没有医治的时间,到时只怕人没医好,那些中蛊的将士就已成刀下亡魂了。而他不会武艺,失了神甲军的护卫,擒杀他并非难事。

正因为他擅长用蛊,他才没想过对方会以蛊毒来对付他。此行若非有她在,他和千余将士只怕要与蛊作食,埋骨岭南了。

“臣并非不信,只是心惊。”不仅心惊,还有些挫败,他堂堂七尺男儿,洞见卓识竟远不如一介女子。

他也曾留意左相党羽与岭南或朝中的密信往来,但当查无实据时,他在苦思下策,怎知查无密信一事在英睿皇后眼中竟成了线索,竟一举断出了敌策!她聪慧至此,他相信她对敌策一定早有所断,但她却默不作声,先使了一计,诱出暗党,又由着三殿下去审,借机立威,敲打景家和云家!如此睿智、沉着、果断,由不得他不心惊!听说英睿皇后出身卑微,可他今日见到的分明是一个上位者,胸有大局,决事果断!

“当初,臣觐见南兴帝后,木大人和丁大人并未言语,英睿皇后便看出他们二人是左相党羽,今夜又未经审问便知晓自己所断非虚,臣实在想不明白,莫非英睿皇后有何神异之能?”

“说神异有些过了,本王虽不曾得见她戍边时的作为,但在盛京,本王亲眼见过她将已无气息之人救活,亲自助她为元修取刀补心过,亦亲眼见过她手执白骨重现死者生前容貌,她的确有些这世间极为难见的本事。有些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她曾在三个月内连破数桩大案,连朝中深藏了二十年的密案都查了个水落石出,今夜之事于她而言实不算难,你惊奇得过早了。”巫瑾笑了笑,转头北望。

盛京,困了他二十年的皇都,云盖之下尽是靡靡之气,唯独遇见她的那些日子里,有新鲜气可闻。

“好了,她说有事相商,本王想去听听。”巫瑾将目光从远方收回来,也不管景子春听见方才之言是何等地惊愕,只是转身走了。

——

这时辰,月落星稀,离开城门的时间还早,挑柴卖菜的百姓都还没起,岭南州城滇西城的城门便开了,一辆马车驰入,直奔岭南王府。

王府花厅里灯火通明,岭南王进厅笑道:“沈先生和端木神使回来了?一路辛劳,可还顺利?”

花厅里,两名黑袍人正奉茶,见了岭南王便放下茶盏起了身。

岭南王年逾古稀,半夜被管家从熟睡中唤醒,却依旧精神矍铄,步子迈得大马金刀,颇有武者之风。

黑袍男子不吭声,黑袍女子回道:“我们出了汴州便走水路南下,淮州水患已退,江上行船颇为顺利,劳王爷挂心了。”

“本王哪及沈先生和神使辛苦?二位的传信本王三日前便收到了,真没想到,沈先生竟真能说动何家的孙小姐甘当替子,此番大计若成,先生当居奇功!”

“王爷过誉了,何氏对错失后位意气难平,无论南兴帝在凤驾南巡一事上还怀有什么心思,只要何氏在,她就是我们插在凤驾里的一把刀,甘愿替我们卖命。”

“好!本王接到先生密信之时,凤驾已经启程南下了,算算时日,再过三四日,凤驾就能到淮州了,我们也该准备动手了。”岭南王抬眼望出花厅,盯着淮州方向,目光沉如永夜。半晌,他将目光收回,笑道,“沈先生莫怪,行事之前,本王不得不慎,故而本王心有一虑,还望先生解惑。”

“王爷有事但问无妨。”

“英睿皇后身在神甲军中,纵然沈先生严禁使臣与王府有密信往来,但以先生之见,她可能推断出本王之计?”

“她断案如神,并非浪得虚名,我严禁使臣在军中传递密信,为的只是不给她留谋害皇子的证据罢了。但以她之智,凭一些蛛丝马迹便看破王爷之计也不无可能。但王爷放心,正因为我领教过她的断案之能,所以在出使前才未将大计对使臣和盘托出,防得就是他们会被人撬开嘴。假如英睿皇后撬开了他们的嘴,那岂不是正中下怀?他们以为王爷会在岭南动手,殊不知王爷择定之地乃是淮州,到时战事一起,神甲军措手不及,纵然能查知端木兄弟擅使水蛊,那又如何?防范迟了,不还是一个败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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