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姑娘骤然回过头来,乌七八糟的长发挡在脸前,煞白的脸发着青,两行殷红的血从两只眼睛里流出,将那没有生机的眼白映的越发显眼,她一呲牙,渗人的冷气顿时源源不断从她身体里冒出来。
莫无叹了口气,感慨道:“难得,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个鬼该有的样子。”
秦姑娘没答,一呲牙,鬼爪便抓了过来!三寸上的指甲宛如十根尖锐的锥子,直朝莫无刺了过来!
莫无腰一弯躲过一爪,不等站直身子,秦姑娘又一爪子扫了过来!莫无一咬牙,猛的向后窜出三步远,脸上还是没避开留下了三个血红的银子。莫无拇指抹了一下,就见指腹上鲜红的一条。他倒吸一口气,低声骂道:“娘的,就长相这一个拿得出手的,这他妈还怎么追人……”
而后一抬头,对着秦姑娘却没显出半点怒气,吓唬道:“你别逼我动手啊!真逼急了小姑娘我也是揍的!”
回应他的是快如闪电的三爪子。
此时秦姑娘眼中的血流的越来越多,神色也越来越扭曲,莫无飞快的躲开几下攻击,脸色沉了下来,手中鹊语铃活了一般朝秦姑娘直射过去,莫无紧跟着冲上,两人又飞快的缠斗起来。
仙君赶到的时候,莫无身上已经带了挂了不少的红。
石台之上一人一鬼动作快如闪电,基本打了个平手,但莫无到底是个凡人,体力明显已经跟不上,已经渐渐落了下风。
仙君紧紧皱眉——秦姑娘的等级的确很高,但以莫无的能耐,还有鹊语铃在身边,断不该把自己搞的这么惨。
他又看了片刻,看明白缘由,心里倏然叹了口气,而后半点没耽误,盘膝坐地,双目微阖,缓缓念起《清静经》。经文之声一起,秦姑娘的动作显然慢下来几分,只听仙君又沉又稳的声音钻进耳朵,音调不急不缓,平和的仿佛潺潺流水,却又带着无法言喻的力量,棒子一样击到灵台之上,震得人直发颤。
秦姑娘眼神清明了些,眼中鲜血却依旧没停,手上动作依旧,莫无缓了口气,手臂一动甩出鹊语铃,忽听一声清亮鸟鸣,紧接着白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闪开!”
莫无瞬间往后一窜,铺天盖地的符纸便不要钱的撒了下来,纷纷扬扬,宛如一场符纸雨,秦姑娘先是被鹊语铃化成的网兜头罩住,紧接着那数不清的符纸就像是被吸附一般纷纷沾到她身上,再加之一边仙君沉稳而有力的《清静经》一字一句的敲着灵台,秦姑娘疯狂的挣扎了片刻,终于缓缓的平静下来,眼中鲜血止住,神色逐渐清明起来。
秦姑娘呆呆的站在石台之上,双眼放空,不知发生了什么。
莫无舒了口气,手臂一抬,鹊语铃化成的网散了开来又回到莫无手上,上面沾着的符纸还没掉,莫无随手摘了一张看了看,感慨一声:“家底都拿出来了,可真是下了血本了……”他抬脚往秦姑娘身边走,刚迈两步,秦姑娘忽而弯身蹲了下去,头埋在膝盖,双手抱膝,肩膀一耸一耸,没发出丁点声音。
莫无脚步一顿,还是走了过去,轻声道:“想哭还是放声哭出来比较舒服。”
秦姑娘没理她,径自将头埋着。莫无也不急,就静静站在一边,姿态慵懒随意,却没往后退一步。
手臂上忽而一痛,莫无吸了口凉气转过头,就见仙君皱眉站在一边,道:“先把伤包一下。”
莫无看了他片刻,没说话。仙君疑惑的看他一眼,莫无忽而笑了,声音压得极低,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道:“表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关心我会很容易让我误会,进而……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仙君一愣,下意识的松了手。
莫无垂眼看了看仙君松开的手,那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如玉一般。他嘴角弯了弯,移开目光,轻声道:“姑娘在哭的时候身边总该有人陪着,这点小伤不着急。”
仙君皱了皱眉,没动。
莫无见他执着,忽而叹了口气,好似有些无奈:“你饶了我吧。知道我现在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么?”
仙君神色有些许疑惑。
莫无垂眼瞥了眼仙君的手,顿了顿,声音轻轻的,却清清楚楚的传到了仙君耳朵里,“我在想,这么好看的手其实不该只用来抚琴持笔,更应该被人小心翼翼的捧着,细细的亲吻,从手腕亲到指尖,每一根手指、每一个指节、每一寸皮肤都不落下。”
仙君呆楞片刻,耳朵倏地红了,手下意识的背到了身后。
莫无轻笑一声,“你就不该逼我说出来。”
仙君:“你……我……那、那个……”
莫无与仙君相识时间不长,所见到的那人永远都成竹在胸,哪怕以凡人之身身处鬼群之中,也不过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淡然。此时忽而见这人磕巴起来,一时间还觉得挺有意思,看他耳朵红了,饶有兴趣的看了片刻,这才挑挑眉道:“逗你玩呢。”
仙君的眉头蹙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动了气。然而那神情只维持了一瞬便散了开,他垂下眼,又恢复成了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丞相大人,语调平淡而自然,轻声道:“这种事情不要开玩笑的好。”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
无声了片刻后,仙君淡淡道:“既然伤的不重,便一会在处理罢。”说罢转身要走,转身之时手腕忽而被人抓住。
仙君一愣,还未回头,就听莫无平静而认真的声音传来——
“若我……不是开玩笑呢?”
第45章
不同于以往吊里郎当的腔调,他这倏而正经起来,仙君突然发现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干净而清澈,因为压低声音又带着一点点的哑,仿佛在心里那根弦上不痛不痒的拨了一下,起初不过是个小小涟漪,而后却不受控制的在人心里翻江倒海起来。
仙君听见自己竭力控制却依旧有些发颤的声音:“你……说什么?”
另一边,秦姑娘哭够了,缓缓的站起了身,目光空洞,好似脱了力,飘在风中就像是一个没有根也永远不会落地的白色蒲公英。
莫无看了一眼秦姑娘,握在仙君腕上的手紧了一下,而后又松开,笑了笑,道:“我说,之后我们可以谈谈。”
仙君喉咙发干,声音尽力平稳如常:“……好。”
此时那姑娘的神志已经完全恢复常态,状态却并不好,看起来比平日吊在屋檐下玩长指甲的时候不知道憔悴了多少倍。莫无看的啧啧摇头,“不容易,终于有了点厉鬼的样子,我要是你们恶鬼道的管事我怕是得激动的哭出来。”
秦姑娘毫无形象的转头就朝他呲了呲牙。
白泽从天上落下来,踩在莫无肩膀上,朝着秦姑娘急道:“怎么回事?”
秦姑娘抬头望了望天,而后伸出手把始终挂在外面的长舌头塞了回去,调整了一下,而后道:“想起来点事。”
秦姑娘是会说话的,但是她出于不知从何而来的诡异审美,觉得舌头特长也是一种特长,并且执着的用这个特长碾压他人,以至于十几年来就没好好说过几次话。此时她终于正常了点,那声音居然也挺好听,带着种恬静的美感,又因着厉鬼身份,那声音不受控的发飘,与那恬静结合起来,有种别样的味道。
白泽眼睛瞪的溜圆,关心的问题却是实在:“你不是把之前的事情忘得丁点不剩吗?怎么突然就想起来了?”
“这谁说不是呢。”秦姑娘有点惆怅:“想起来之后更确定了,果然还是什么都不记得的好。”
白泽追问:“想起来什么了?”
“哦,杀了点人。”秦姑娘说的倒是也无所谓,皱了皱鼻子,有点嫌弃:“……血怪臭的。”
莫无十分怀疑:“‘点’?”
“三十几个?四十几个?”秦姑娘摆摆手,“记不清了,可能更……”
“邪祟!受死!”终于追了上来的清竹气喘吁吁,越过莫无,手中桃木剑直朝秦姑娘刺了过去!
莫无后挪了一步,手臂一抬,顺着清竹的力道将清竹的剑画了个弧,清竹便被自己的力道撅了个跟头,仰面甩在石台之上。他愤怒的翻个身起来,一指莫无,怒道:“你帮她干嘛!”
“年轻人怎么总这么激动,”莫无道:“你俩无冤无仇,干嘛每次一见面都你死我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