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自重+番外(17)

作者:寻南溪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颜岁愿这厢盏茶的功夫,便理清王二狗之羊蛋村惨案。

羊蛋村虽然名字轻贱些,却是个富裕村落。不但畜牧丰产,且稻谷出产量极高。许是怀璧其罪之因,自从十年之前山南道兵革之祸起,羊蛋村便一直处于水深火热。

原本以为朝廷大军平定叛军,便能过上安定如前的日子。未曾想兵拏祸结,他们这个富裕之村先是被朝廷军队洗劫一空,而后便是被朝廷新派下来的州府之官劫掠。自此再无安宁。

王二狗捋起麻袖,冰天雪地的寒冷未能让他鸡皮寒栗,因为他已经没有皮肉。

季瑛目瞪如铃,他张口结舌道:“这、、这、、那、、那、、便是战场士兵也没有这样的伤。”

颜岁愿愁眉,情况要比他想象之中的严重。尽管他明知此人是幕后黑手抛砖引玉,或是阻碍自己侦办卢老吞金案。但是,幕后之人料定对了。面对此情此景,他确实无法袖手旁观。

王二狗道:“自从村子毁了,村中年富力壮的人都被官府强抢去之后,田地耕种不了,牛羊更是无法蓄养。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只能去卖自己,养儿糊口。”

另一位副使问:“你们既是老弱病残,如何卖自己养儿糊口?”

王二狗目色含悲,无限凄凉苦楚。他道:“江湖上有个圣教,号称转生帝教。他们收购人皮,不论大小。草民这条胳膊便是卖于他们。”

“竟有如此邪门歪教?!”

王二狗却冷笑,“比起朝廷,他们愿意给我们口粮,可算是人间的活菩萨了!”

那副使闻言,悻悻闭嘴。他身在朝廷,如何不知朝廷如今是两派分立。人人自危,皆要依靠都察院或是宰相一派存立。哪里还有人顾忌生民百姓。

颜岁愿思虑半晌未过,道:“背后教你堵本官之人,为何不替你伸冤?”

佑安、季瑛和另一位副使俱是一愣,依照颜尚书的直如弦的性子,不应该先带着此人核查证据,然后直捣黄龙,将一干涉案人员抄家砍头。居然还会顾忌别人?

这有些不像青京百官畏惧如虎却又钦佩有加的刑部尚书,颜岁愿。

王二狗微微踟蹰,才道:“那位贵人倒是交代草民一句话,草民记得不是太清,依稀记得什么,非秦也,族秦也的,最后那人叹了一句——天下事,怎忍如此。”

颜岁愿神情忽如屋外飞雪,冰寒彻骨。他问:“就这些吗?”

王二狗点点头,放下自己的麻衣袖。

颜岁愿看着这个大宁朝的子民,衣衫褴褛,棉絮字破洞往外撕扯着。整个人枯瘦苍老,身上皮肉颜色浑浊,让他瞧不出到底是王二狗流浪不洁所故,还是贫寒交迫冻的看不出原来肤色。

这是他信奉的大宁朝所治之下的子民,是他信奉律法可以挽救回天的子民。

颜岁愿脱下自己披裘,将裘衣给王二狗系上。王二狗受宠若惊,当即就推辞:“大人,小人一介卑贱之驱,怎么能玷污大人的衣衫。”

颜岁愿不理会他,强硬把裘衣给他穿戴好,才道:“你的家人,如今可有活着的?”

王二狗惊诧的看眼前这位玉琢而成的高官,他难以置信,难道对方真是个清官?

颜岁愿在王二狗惊异的目光之中开口,“你并不信你身后那人,也不信本官,想必是不可能将家人的下落告知那人。你如今落得如此田地,想必你的家人必然也不会幸运到哪里。你若信任本官,本官定叫整座刺史府为金州百姓谢罪。”

佑安默默上前补充句,“你应该知道我朝刑部尚书吧?就是那个铁面无私,上敢犯颜直谏天子,下敢剑指三公宰相的那位刑部尚书。颜岁愿,颜尚书。”

那王二狗闻言惊诧蹦起,枯骨一般的手指指着颜岁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张着嘴。

他如何不知,前一阵子这位尚书抄了半个青京官员之家,一下子砍了无数昏官稽首。他热泪盈眶,跪倒在地,“活菩萨啊!一直听闻您正直清廉,不想今日见到您本人,竟真如活菩萨一般!”

而后又道:“草民的家人就在那刺史府中!”

颜岁愿亲自扶起他,说:“去刺史府。”

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非天下也。天下事,问天怎忍如此。

颜岁愿心中默念这两句话,那幕后之人竟想颠覆大宁吗?还是珍惜悲苦万民?

他又想,程藏之在何处?此事与他究竟有否干系?

程藏之说金州无金,可这些人又如何奴役民众,乐得逍遥?

黄金、百姓、疾苦、冤案,这些在颜岁愿脑中交织,幸而心中有法,才不至于昏头。

季瑛正在此时说:“颜大人,我等当着如此莽撞……直白上门逼问吗?”

颜岁愿头也不偏,挺直身子,侧面如同雪中立松,坚韧不拔清骨林致。

他道:“直如弦,不是本官的作风吗?”

另一位副使身子一颤,心中不禁计算起来,也不知刺史府此次还能否有活口?否则之前从山南道节度使程潜处收集的黄金,要从何人身上下手寻回?若是寻不回,如何回去向上峰交代?

第16章

颜岁愿前来沧州所率甲士有限,正如程藏之所言,他伯父确实不肯助力于他。

如何围刺史府?自然得要依靠程藏之。然,颜岁愿还是派两位副使同自己的人先行去刺史府探究。

城中凄清荒凉,一路行至刺史府,竟也碰不到几个活气之人。可见此地确实是晦气。

雪花绵绵如飘絮,青灰色的城池鎏上一层银水。刺史府位于城心,待至此处,已然有甲胄士兵将这里团团围住。

颜岁愿紫芝眉宇间染玉白飞雪,一丝银絮缀在长睫下。是以他的视线横亘出道雪线,将眼前疾步行来的人分割两段。他忽然双臂森寒,凉气自脚底上蹿。

微微阖目,铭牌不是已经赠予程藏之,自此再无忧惧当是。

程藏之疾步而来,站定他身前,道:“颜大人,我今日打了个喷嚏。所以,你想我了。”

颜岁愿余光四散,继而皱眉看着对方,目光之中是询问。他实在不知,此人究竟是如何从一个喷嚏之中分析出,自己想他了。

程藏之背着颜岁愿独自行事,事后却全然不愧疚。反倒嬉笑怒骂自如,“算了,你既然思念我却又装作听不懂我的话,可见是个害羞之人,我便不惹你面红耳赤了。”

颜岁愿抿唇,神色林寒洞肃。目光瞥移开,沉声静气说:“程大人,你若学不会自重,我与你恐是无法好好说话。”

程藏之登时间神动色飞,满面沉痛,“难道颜大人你要始乱终弃?咱们可是共度过春宵的,怎么天一亮,你就翻脸无情,提衣不认账。”

颜岁愿冷冷看他,明明是一起入城夜探,哪里来的春宵?静言良久,他才道:“王二狗是你指派在此的?”

程藏之宛如名画的眉目跳了一下,“不能是我。”

颜岁愿阴阳怪气又问了句:“是吗?区区一个草民,居然将刺史府一应官员配置说的一清二楚。朝中两派分利,我倒是不知哪一派能这般闲情逸致,弄出个这么人物。”

程藏之习惯他这种怪异的语气,却不喜欢听。他忽然想起一事来,掩在宽大披风之下的手伸出。程藏之将一把清光熠熠的伞撑开,将颜岁愿迎着风雪侵袭的那面遮住。才道:“真不能是我做的,你想想,我这般才貌超群艳绝一时的人物,怎么会派名姓如此俗不可耐的人来搅和你的案子。”

“这王二狗,也太粪土庸俗了。一般搅和你的案子,我都是亲自上场,事必躬亲,绝不可能让别人抢我的风头。所以,不能是我的人。”

颜岁愿言有尽时,片言只语都不愿应答他。只是瞥眼而看,发现程藏之掌中的油纸伞十分眼熟。便道:“你这伞……似曾相识。”

程藏之撇撇嘴角,显得务无比委屈,他在心中酝酿一坛陈醋。酸酸的问:“你莫不是与诸葛家的子弟真有婚约?竟连人家一把伞都觉得眼熟。”

“……”颜岁愿顿然无言,“这伞,骨料与手工十分出众,倒不像是常有之物。”

程藏之满不在乎,“我哪管伞好不好,这不是近几日雪盛风猛,正好给你遮雪避风。”说着话,他无声往颜岁愿身上靠了靠。

察觉他动作之后,颜岁愿再也不愿与他赘言。径自冒雪而行,丢给程藏之一句话:“请君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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