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秋风早(43)

王睆心上一痛,不敢去想苻融身上会有的伤痕。可是明明看到他时心中隐隐作痛,她也不忍心放下帘子不看为罢,她仔仔细细地把马上的苻融打量了个遍,他的腿上似乎缠着一圈带血的纱布,布条的末梢迎着寒风肆意乱舞。

或许就是如此纠结的感情。即使看到这一切时心中会难过,但是对他的爱始终胜过了这些痛苦的感受,她依然似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地看向他,把他身上的每一处新添的血痕都放进心中,把他如今的模样镌刻在脑海里,丝毫没有挪去自己目光的想法。

她听见苻坚问候起苻融身上的伤处,伸手替苻融抹去脸上伤口中溢出血痕,苻融显然是有些痛,猛地一下缩回了身子。她也想伸手做这些,哪怕只是短短的几秒钟,兄弟的安抚与妻子的安抚显然是不同的,可是理智涌上心头,为了不打扰苻融此刻的心境,她还是只能默默躲在帘后,以自己柔和目光给他一些虚无的安慰。

苻坚见着他便是笑容满面,笑声传荡在人群之间,苻融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大抵是请苻坚同他一起往帐内商议,苻坚答应了他,转马却往张夫人的车驾这边来。

王睆匆忙戴起面纱,扶着张夫人下马拜见苻坚,苻坚上前笑盈盈地揽过张夫人。

“一路辛苦你了,博休今日备了些许南方汉人的饭菜迎接,朕带你一同去尝尝。”苻坚大抵也是饿了,往营帐中的步伐一步更比一步大,生怕晚了就吃不上似的。

王睆跟随他们一同走入帐内,苻融早已在帐前等候,见到昔日宫中故人,也是冲张夫人一笑。

王睆就跟着张夫人同苻融侧身而过,她不敢过度转头看他,若是真的同他有对视的那一瞬,光凭眼神的交流,苻融定然能认出她来。她从他身边过的时候,只是侧着头,眼神却恨不得飘到苻融身上去,她感受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若是平日,她定然会扑到他的面前,在他怀中依偎,说着些害臊的情话。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在一个见之则心动的人面前表现的如此冷淡,幸好有着面纱的遮挡,她脸上不知是因再见而喜悦的笑还是心疼不已的愁没有让一个人看见,否则这掩盖不住的感情一定会惹得他注意的。

苻坚落座之后,苻融与张蚝等其余将领也都坐了下来,苻融先举杯朝苻坚敬道:“臣弟陋室,难为陛下了,明日淝水一战在即,今日就以茶代酒略表敬意了!”,说罢,他便将杯中茶水一干而尽。

苻坚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整个营帐之中:“屋室简陋不足为怪,就是这满桌南方的菜式到底是比我们北方的精致,朕倒是头一回见。”

苻融笑道:“江左的龙骧将军胡彬派了不少人来攻,如今都被臣弟一一抓获,其中不乏南方的厨子,臣弟知晓陛下一路劳累必然是饿了,便让人看着他们做了这一出。”

苻坚高兴地捶了捶桌子:“到底是博休知我!”,说罢便拿起筷子一一品尝。

“夫人,你也吃。”苻坚笑着对张夫人说道,张夫人这才举筷一试,她也没去过南边,这一顿也是吃个新奇。

王睆侍在她身侧,自然是没机会吃到苻融亲自准备的这一顿美味,心中到底是有一份可惜的意思。她站在高位,眼神直勾勾地就停在苻融的身上,看着他在座下吃的愉快,自己也算是得到了一份慰藉,眼里不自觉地滑落下眼泪。而苻融始终没有注意到张夫人身边这个小侍女的异常,或许他是昔日被满长安城的姑娘所仰慕的,如此关怀的眼神他早就见怪不怪了。王睆即使是被面纱遮挡了大半个脸,但眼中也满满都是对他的情谊,时而落泪,时而欣慰,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还会假装不经意地瞥上他几眼,她数次想要在擦肩而过的时候抬起颤抖的双手触碰他的脸颊,但每每举起半分却又放下了。

第五十四章 淝水

翌日清晨,苻坚与苻融便携手共往寿春城头远望。十一月的淮南不同于北方的冷,那股沁入骨髓的阴冷让人即使穿着棉衣锦袍也觉得难抵寒意,城头上的风格外的大,苻融的脸被刺的生疼,时不时还要用手暖一下脸上的伤痕。

寒风吹动,不远处八公山上凋零的枯草也随风飘摇,苻坚远望着对岸晋军井然有序地陈着队列,倏忽间不知是被冷到了还是心生畏惧,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

“那山上,难不成还埋伏着晋军?”苻坚握着苻融的手急切地问道。

苻融定眼看了许久,清晨的云雾尚缭绕在山间,他也看不清对岸的情状:“陛下,即使有,我们这数十万大军以及陛下尚在项城留守的戍卒也是远超他们的。”

苻坚这才犹犹豫豫地点了头:“这里风冷,我们还是先下去吧,看看我们这边整合的如何了。”

两人回头看向寿春城内的秦军,大抵是经过了连日的征伐与赶路,虽然也是按部就班地在集合,但和晋军相比总是差一分活力。不过满眼黑压压一片看过去,即使毫无生机,气势也是摆在面前不容小觑的。

“博休。”苻坚紧紧握住了苻融的双手,眸子直愣愣同苻融的眸子对上,“此战就依仗你了。”

苻融颔首以回应苻坚:“臣弟一定不负皇兄所望。”

苻坚满意的点点头,松开了手,苻融就像一只轻盈的兔子一般迅速从城墙上跑了下去,流利地翻身上马,一溜烟地窜进了大军之中,苻坚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松下了一口气。

苻坚晨起的时候并没有叫醒张夫人,待到两军已经预备交战隔水喊话的时候,营帐外连绵不绝的喧闹声才把张夫人和王睆惊醒,一番梳妆过后,王睆扶着张夫人去大帐之中寻苻坚的身影时,这才发现秦军已经列阵河畔,兵戟高举,准备拼个你死我活了。

“爱妃,你看着阵势。”苻坚幽幽地从帐中走了出来,指向战场的方向,“博休举着大秦的旗帜立在那呢!”

其实张夫人并没有特别的兴趣看战场,苻坚说道苻融站在那的时候,王睆却是恨不得登上城墙把他看个清楚,她探头探脑地跟在张夫人身后,苻坚看到他的模样竟笑道:“爱妃的宫女倒是比爱妃积极,怕是想等着回去以后你给她赐一个英勇的将士吧。”

张夫人尴尬地回应一笑:“陛下说笑了,她……”

苻坚伸手抚住她的嘴:“好了,别说了,朕都答应。今日大军都去了战场,博休与张蚝也不再,朕私自前来也不方便露面,倒是做了回缩头乌龟,只能在这帐里等着消息了。”苻坚拦着她进了帐中,“起来还未吃过吧,朕这还有不少南方的糕点,你先用吧。”

王睆撇撇嘴跟着他们进了帐,果然容貌可以用面纱遮盖,但是迫切思念的眼神却是掩盖不住的,连苻坚都能看出她像是有心上人在战场之中一样……只不过,不是像有,而是的确有。

过了不一会,苻融就派人传了消息来,晋人以为两军逼近河水,互不得渡,不如都列阵平地再打,问陛下意如何。苻坚思忖片刻,忽然面露笑意,答道:“你同阳平公说,不如佯退,待到晋军半渡时……”

下人即刻会了意,转身出帐奔向苻融处。苻坚顿觉自己这个决策万无一失必胜无疑,笑着将身侧的张夫人揽过:“爱妃,朕此意如何?”

张夫人莞尔一笑:“军国大事,陛下决意,妾不敢多言。”

苻坚倒也不怪罪她的糖塞之词,一心只同她举茶对饮,营帐内的炭火烧的很足,只要呆在室内,便只能听到骇人的大风将帐子吹得呼呼作响之声,丝毫不觉半分寒意。

“南方的冬天到底不如北方爽快,即使打成这样了,朕还是觉得长安最好。”苻坚把茶做酒来喝,营造出一份醉意。

苻坚与张夫人伴着外面喊杀喊打的声音一同食过午饭,甚至准备休息片刻时,竟不知道何处传来了阵阵男子的哭声,诡异的很,苻坚恍惚间觉得有些不妙,抓起剑就准备出门远望一下战况,没想外面火急火燎闯来几个盔甲都穿地七零八落的士卒,哭丧着脸迎面撞上了苻坚。

“怎么回事?”苻坚恼怒的侧身闪开,怒问道。

“陛下,出大事了,上次襄阳的降臣朱序在阵中忽然喊着秦军败了,阳平公的前线还未退全,整个军中一片大乱啊!”那人惶恐地哭喊道,“连阳平公都被人砍掉了马,此刻……此刻张将军怕也稳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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