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敛臣瞳孔微滞,猛地抬眸望向他,眼里划过防备之色,细究间又有几分惊讶。
“我也被种过。”何画秋低低一笑,如一捧清泉能瞬间荡平人心的不安,“不过可惜,没有成功。”
“何道长。”封敛臣张了张嘴,艰难地把话从喉咙间挤了出来,“我是不是……”
“是。”何画秋点点头。
封敛臣眸光微黯,垂下头,修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在眼睑处落下一小窝阴影,眼尾染上三分阴郁。
他体内的昆仑玉英,快要完全盛开了。
何画秋静静地看着封敛臣,又好像不是,而是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一时间颇为触动。
“封敛臣!你在后面数石头吗?”
前面传来叶文清的声音。
“走吧。”何画秋出声道,见人群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这才迈开步子往前,“别让你师兄担心。”
封敛臣回过神,沉默地转过身,大步往前走。
靶场内,顾仁松开手中的弓,看着箭矢如流星般飞逝,最后快速没入目标,殷红刺目的鲜血抚平了烦躁的心绪。
一个个圆形的靶心上正捆着活生生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被堵住了嘴,脸上满是泪痕眼里布满恐惧与祈求,最后慢慢归于麻木。
顾仁将众人的表情一一收入眼中,嘴角扬起一抹嗜血的笑容,比鬼魅还要慑人,如数九寒天的冰渣,让人不由得发抖。
梅有乾被绑在第四个靶心上,四肢被牢牢捆着,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眼看着前三个人都已经死了,再看见顾仁已经重新拉来弓,箭头的寒光刺得他眼睛生疼,浑身肌肉都紧绷着,腿间一股湿热。
顾仁见状,嗤笑一声:“废物。”
“怎么?”方易微微偏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没什么,你跟我换个位置吧。”顾仁摇摇头,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走到方易的位置,“那羊太丑了,影响我视觉。”
“好。”方易点点头,走到顾仁原本的位置,拉满弓弦,对准目标,毫不犹豫地松开手,箭矢势如破竹,一直朝梅有乾胸口飞去。
梅有乾呼吸一滞,也忘了害怕了,径直看着箭矢朝自己飞来。
电光石火间,一道强光掠过,箭矢堪堪在距离梅有乾胸口半寸处发生偏转,嗡的一声,擦过他的手臂径直插.入地面。
“哟?原来是南柯一梦啊,我还以为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术法呢,原来是个障眼法。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大当家的,您可真有本事。”
一个嘲弄的声音响起。
雅兴被人给打断,顾仁很是不悦,可在瞥见一抹白影时,陡然丢下手中的弓箭,拽着方易的手腕便想走。
方易不解,却还是跟着他走。
“顾仁,你还要把方易带到哪里去?”
清冷缥缈的嗓音让急于离去的二人倏地停下脚步。
方易刹那间挣脱开顾仁的禁锢,转过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最后落在那抹白影上。眼眶一热,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极力想要稳住心绪,可发颤的嗓音却还是将他出卖了:“躲了这么多年,总算是肯现身了?还带来这么多人,这次是要将我等绳之以法吗?何、道、长!”
第69章 碧海难奔1
顾仁强迫自己回过神,上前把方易拽回自己身边,紧紧攥着他手臂,好像这样才能让他有安全感。
“何画秋,你还有脸回来!”顾仁脸黑如炭,死死瞪着何画秋,话里带着诘责,“你回来做什么?看看我们死没死么?”
这还是叶文清第一次看见顾仁,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神情有些狂妄,比之方易来说更有土匪气质。
刚刚听了牛二两的话,这顾仁应该也是会些法术的,为防他逃跑,挥袖布下一个结界将二人困住先,有什么话后面慢慢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看着身边陡然出现的结界,顾仁把怒火挪到了叶文清身上,恨不得此刻化身为虎吞了他。
“让你们叙叙旧啊。”叶文清眨眨眼,“不用感谢,正好我也想听听,毕竟顾大当家把我们耍得也挺惨的。”
顾仁眸光微闪,眸里掠过一丝懊恼,愤恨地攥紧拳头。
“好。”方易率先开口,落在何画秋身上目光不曾有片刻偏移,“那就请何道长慢慢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吧。”
何画秋嘴巴一张一合,最后化作一声无奈地叹息:“好吧,不过我现在已经没有灵力了,得需要叶公子帮忙。”
叶文清欣然应允:“何道长不妨直说。”
“劳烦叶公子开启陈情图鉴,这样我经历的大家都看得到。”何画秋微微一笑。
陈情图鉴是陈情者亲身经历过的东西再一次以时间顺序慢慢展开来,有的陈情者忘掉的东西和比较模糊的记忆通过陈情图鉴也会清晰显现出来。
陈情图鉴就跟史官一样,以旁人的角度客观的记录着你的一言一行。
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陈情图鉴的陈情者必须是死人,否则无法陈情。
“好。”
叶文清以何画秋为中心,挥袖布了个陈情图鉴,众人内心的八卦因子又蠢蠢欲动了,连忙挤上前希望能挑到一个好位置。
宋霁华嫌吵,反而坐在最后面,苏鹤本想凑热闹,可是看见照顾了自己这么久的恩人在这里,自己也不能去别处了,只能陪着了。
大家无比期待着陈情图鉴里的东西,以至于忘了那位在冷风中与自己那被尿湿了的裤子可怜兮兮无声唱着小白菜的梅有乾。
伴随着一声情绪复杂的轻叹,陈情图鉴里开始出现画面。
六月火伞高张,挥汗如雨。过路的行人恨不得能光着膀子,不停地用袖子扇着风。每每见着一处树荫,便跟兔子似的左蹦一下右跳一下,只为寻求那短暂的清凉,顺便消解这酷暑带来的烦躁。
蜿蜒崎岖的山路两旁树木水分被蒸发掉,叶子都垂头丧气地耷拉下来,齐齐控诉这变态的天气。
吱呀吱呀。
一辆破旧的板车在寂静的山林间飘荡开来不时伴随着那走调的曲音,树上的鸣蝉也因其干扰静止了一会儿。
“二当家,路上躺着一个人。”推板车的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体型矮胖,模样长得有些滑稽,正是牛二两无疑,他口中的二当家,那就是方易了。
牛二两挠了挠脑袋,伸长脖子看了眼,眸里划过一丝惊艳:“长得还挺好看的,跟糯米团子似的,白白净净。”
只见他肤白如雪,剑眉斜入鬓发,五官不同于南方人,比较深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热的原因,嘴唇嫣红还泛着光亮,活像是偷了姑娘家的胭脂来抹。
牛二两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嫌弃地撇撇嘴,怎么这么黑。
方易惬意地躺在板车上,脸上遮了片绿油油的荷叶,一只脚还舒服地蹬在板车的栏杆上,躲在袖子里的手懒洋洋地敲了敲身下的木板:“绕过去。”
“好嘞!”牛二两应道,拉着手里的杆子往右偏去打算绕开那人。
结果还没走三步,脚踝被那人给突然抓住了,吓得扯开嗓子尖叫起来,不断蹬着脚想要挣脱开那只手,板车也跟着晃了起来。
板车上躺着的方易额头重重撞在了栏杆上,还被钉子划了一道痕,心里头三分不悦顿时被这火辣辣的日头给浇灌得迅速窜到了十分。
方易立马坐起,拿开脸上的荷叶,俊秀的面容上却又带着些许少年未脱的稚气,如新竹抽芽,欲开未开,青新白嫩交织间又带了几分坚韧,是那不羁的少年风流。
挂在栏杆上的长腿一跨,整个人轻轻松松落在地面,有些吃力地走到那人身边,在他身上踹了踹:“好狗不挡道,那死滚一边去。”
“啊啊啊!!!二当家的!”牛二两叫声更大了,干脆松开握着杆子的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腿,就跟小姑娘似的吓得花枝乱颤,“他他他他用手指甲抠我!”
方易有些不耐烦,支起袖子遮了遮日头,再次在那人身上踹了踹,语气微冷:“没死就说话!”
“何。”那人艰难地掀了掀眼皮,薄唇一开一合。
“大声点!”方易不耐烦地吼了一声,“跟个姑娘家似的那么屁点声音!”
何画秋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似乎不满方易对他的形容,很是吃力地从喉间挤出话来:“何画秋。”
“何画秋?”方易愣了愣,“行吧,那你让开点,你挡我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