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歆偏头隐含期待的看向和峤。
和峤注视着她,看着她明亮的双眸,微微出神,末了,垂了眼,清声道,“秦。”
他声音不大,吐字清晰。
嘉歆神色渐松,忽而上前两步,逼近他,微微仰头看他,他低头回视。
外人看上去,就好像是身形修长的少年拥着怀中少女,在花灯节时互诉衷肠。
“和峤哥哥。“嘉歆嗅着秦云怀中冷香,边说边盯着他,不想错过他表情的分毫变化。
秦云沉默,轻轻推开她,“姑娘想是认错了人,免贵姓秦。”
“原来如此,实在是先生的声音和我曾经认识的一位故人太过相似。“她看着和峤推开她的手,怔怔的想,原来真是认错了,若真是他又怎么会不与她相认。
“无妨,认错了人罢了。”秦云温润一笑,看上去不甚计较的模样。
花灯节,路上热闹非凡,四处皆是欢声笑语,两人就这样慢悠悠的穿行在人群中。
直至人少些的街道,嘉歆才又开口,“先生就不好奇吗?”不好奇她怎么仅凭声音就认人呢?
“姑娘年纪不大,若是分别多年的故人,记不清容貌了也很正常。“秦云斟酌道。
嘉歆冷哼一声,“先生也不是那么聪明嘛,记不清容貌……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只是他从前在我面前自夸姿容甚美,又有坊间传言风姿过人,我才误认了先生。”
秦云看她,眼含无奈,怎么能是他自夸呢,分明……
他分明是为了哄她开心,到她嘴里倒成了天下第一自恋的人儿了。
嘉歆大眼骨碌的转了转,又狡黠道,”说起来,先生实在貌美过人。也难怪我瞧着先生便不由生起些,呃,保护欲。”
秦云听她一口一个貌美,不由摇头笑笑,忍不住纠正她道,“貌美是形容女子的,白姑娘若实在要夸,或可换个词恰当些。”
“先生说的是。”嘉歆见他认真,笑道,“说起来,我过些日子便要参加武考的文试了,真有些头疼。”
她又陆陆续续说了不少闲话,秦云只默默听着,不时应和两句。
眼见着到了将军府,秦云生怕她真要再陪着他走一条街,美其名曰护送他,便先发制人,提醒道,“白姑娘,将军府到了。”
嘉歆听到“将军府”时,立时转头看了一眼秦云,盈盈一笑,遮住眼中流波,爽快道,“那我便先回府,先生一路小心。”
说罢,便轻盈的迈步进了将军府。
秦云站在原地久久注视着,直到身后传来墨台的声音。
“公子,为何连嘉歆小姐也要瞒着?”墨台疑惑道。
公子与七皇子慕容明及景旭公子,幼年即相识,志趣相投。
前些日子公子递消息于七皇子,要他帮忙安排一个身份。
边境临燕镇的时疫已稳定,药方也已有了,皇上不日便会召公子回京。
可宫中那人怕是正瞅准了这点,锲而不舍的派来杀手刺客,欲让公子亡命,来势汹汹,叫人措手不及。
公子不愿坐以待毙,便主动换了个身份回京,欲要查明背后那人是谁,缘何无故对他下杀手。
这事儿,景旭公子与七皇子慕容明都是知情的,怎么独独不能告诉嘉歆小姐呢?
墨台疑惑,这些年公子对嘉歆小姐有多关心他是再清楚不过的,而且,嘉歆小姐都怀疑了,公子还不承认。
秦云,也就是和峤。
他看了眼墨台,轻笑纠正道,“并非瞒着,只是暂时不能让她知道我的身份。”
墨台眉角抽抽,这不就是瞒着嘉歆小姐吗?
和峤思及什么,微蹙了眉,敛了宽袖将手负于背后,一边踱步往春熙路的方向走,一边细细解释道,“那人穷追不舍,且不择手段。”
他点到即止,墨台却明白了。
公子是担心嘉歆小姐的安危,唯恐连累了她。
墨砚精通易容术,可来时路上因此手臂受了伤。
公子虽甚少在外露面,但不欲因此而多事,只好自己动手易容。
他一边想着,一边瞅了眼公子易容后仍是清俊的脸,且衬上那一身风姿,不由感叹,莫怪嘉歆小姐怀疑,公子这易容术确实没什么效的,只稍改了皮相罢了。
和峤不再说话,想起今天嘉歆说的话,只敛了眉细细回忆着,大魏女子武考文试,是考什么来着?
似乎是《将范》,还有些兵法经卷。
第22章 分明是他
翌日,一大清早,嘉歆就抱了一摞书出门了。
前些日子,她从京都白鹿书馆内借阅了不少关于四书五经的前人注释卷。
大魏学府四设,书馆州府皆立。
京都白鹿书馆的借阅规则是借阅者写一票于守藏史处领出,以便稽考。
缴书即可销票,却不许沉搁延捱过两旬时长,以致后来人无可借阅。
今日,嘉歆便是前往书馆缴书以销票的。
哪知她才一出门,便和不远处的和峤打了个照面。
和峤也有些讶异,看着几步距离外抱着一摞书的少女。
他也没想到,才一出府,就又碰上了嘉歆,正犹豫着该怎样与嘉歆见礼时,嘉歆就吭哧吭哧的小步跑了过来,她睁着一双亮灿灿的眼,笑吟吟道,“先生,又见面了。”
说着,艰难的从书堆中探出两只小手交叠在一起,欲行一个拱手礼。
和峤面容温和,笑容明秀,早便在嘉歆话音刚落时,就执手行了礼,温声道,“白姑娘,安好。”
他说着,看了眼嘉歆怀中抱的那一摞书,询问道,“姑娘此行为何?不知秦某可否代为效劳?”
嘉歆一怔,很快便盈盈笑了,大方的将怀里的书交由和峤,“那就有劳先生了。”“两旬时间已到,我正要去白鹿书院缴书呢。”说罢,她看了眼和峤,欲言又止,莹白的手指放在书卷上,顿了顿才拿开。
和峤没有察觉到,只小心的避开她的手,接了书抱在怀里,视线扫了眼她身后,没见到有人跟随,不由微蹙了眉。
回到京都第二日,见了她两次,她都是独身一人,不带人随行。
“正巧秦某有事途经,白姑娘若不介意,便一道同行吧。”和峤小心斟酌着用词,状似随意自然道。
他看她无人相随,独自抱着一摞书,想着亲自将她送往书馆,才能放心些。
嘉歆不知他心中所想,却也知道他是一片好意,自然应了。
两人便一前一后往白鹿书院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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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和峤步子大,嘉歆便稍落后了半步,她偏头盯着和峤的侧影,即使是怀中抱了那样厚重的一摞书,也不见他衣衫褶皱,仍是瘦削挺拔,一身风仪。
嘉歆轻啧一声,不太想承认这个自称皇子府幕僚的秦先生,真是怎么看都好看极了。
她眸光闪烁,想到些什么,突然开口问道,“先生,可是爱慕我,昨晚一见倾心了?不然何故对我这样好意?”
和峤乍一听闻,耳尖微粉,险些一个踉跄,心中却好笑的想着,怎么经年不见,小姑娘转变如此之大?
这样儿的话也堂而皇之的问出口,他觉得不妥,想要好好教导一下。
他稳了稳心神,将怀里的书稍乱的书复又理好,坦然回视,“姑娘何出此言?”
他不着痕迹的开口引导她,想着她若回应是因他好意才出此一言,那便细细与她解释一番,再提醒她往后莫要如此。
今日是他也便罢了,若是误解了旁人,可就……
和峤竖起耳朵,心中打好了腹稿。
却不曾想嘉歆的大眼睛飘啊飘,看了眼他微粉的耳尖,狡黠一笑,“无甚缘故,想是瞧着先生清俊不凡,便不自觉与您套近乎哩。”
说着,她冲和峤眨了眨眼,抱歉道,“先生雅量,莫怪,莫怪。”她搞怪的将尾音拖得长长的,脸上没有半分尴尬。
倒是叫人看着娇俏明艳,大胆新奇。
反倒是和峤沉默的看着她对着“秦云”这般古灵精怪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若是对着他这般,他……自然是不会怪她的,也自然是不会觉得她言语有何出挑。
约莫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哪哪都好罢,和峤这样想。
只是,他现在是“秦云”,皇子府上幕僚,她……是看上了秦云,才有此一出吗?
和峤郁闷,郁闷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