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的暗红变成了血色翻滚的猩红,万年前那尸山血海的战场仿佛又浮现在他眼前,他嗓音甚至带上了一丝颤抖:“师尊……现在何处?”
建木叹息一声:“是吾争强好胜,想同你一决高下,未能一早把这玉珏交与你。古神曾吩咐吾,有朝一日你若寻来了,拿着这玉珏,它自会指引你前去。”
梵音觉着建木明显前言不搭后语。
他第一次称自己是山海图镇兽的时候,辞镜就出言讥讽,显然辞镜知晓建木不是镇兽。
建木内白骨累累,显然他绝非善类。
眼下建木眉心又有了跟辞镜一模一样的神印,确实是令人匪夷所思。
可辞镜靠着神印之力,直接灭了一众神王。建木这神印之力,也就一开始厉害,后面就明显后劲不足,被辞镜一招放倒。
只能说……这神印之力也太弱了些。
但辞镜明显被容白古神仍存于世间的消息冲昏了头脑,真要伸手去那那枚玉珏。
眼瞧着他的手要碰到那枚玉珏,梵音赶紧喝了一声:“别碰!”
辞镜那只手已经快要接触到玉珏,老者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是叫他惨叫起来。
辞镜手中涌出了滔天业火,业火瞬间蔓延至老者全身,烧得他涌出的那些鲜血滋滋作响。
火势蔓延极快,几乎是一个火舌卷起,建木就全燃了起来。
先前被老者握在手中的玉珏也半悬在空中被业火灼烧,那玉珏不知是何材质制成的,在业火里竟然也没被烧坏,只是有黑气从玉珏中冒了出来。
片刻之后,辞镜才摊开手,玉珏自动落到了他掌心。
他踩着老者周围树根燃烧后的灰烬,侧过头看向还在哀嚎的老者,脸上仿佛是凝结了一层寒霜:“区区魇术,也敢在本座面前卖弄。”
建木发出瘆人的笑声:“吾几次三番提起汝半妖的身世,当年的各种耻辱都没能让汝动摇一分。容白古神的生死,汝也不在乎了么?”
梵音惊骇,难怪先前建木要说那么多难听的话,原来竟然是想乱辞镜的心神,好让他沉入幻境。
辞镜冷嘲一声:“本座师尊便是死了,本座也有法子叫他起死回生!”
建木神情突然惊惧起来:“你……你盗取山海图,竟是为了这个目的!你这是逆天而为!”
辞镜嗤笑:“天?天不顺我,我逆天而为,天又能奈我何?”
建木在业火中哀嚎,眼中满满的不甘:“凭什么!凭什么你一个半妖,也能修为九尾天狐!凭什么你是山海镇兽,可以永生不灭!”
辞镜看了一眼几乎要烧到顶部的建木树身,眉眼间皆是冷峭:“建木顶部也空心了,便是你大限之时,你妄图求永生,吃了这么多神帝一脉的后人,靠着他们的神力苟活这千百年也该够了。”
他突然笑起来,“凭你自己,可杀不死这么多神帝后裔,你若告诉本座帮你杀掉这些神帝后裔的是谁,你的假神印和这枚玉珏又是从何而来,本座便分与你天地同寿的命数,如何?”
建木想求永生,他试图说出那个名字,然而根本张不开嘴。
辞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建木身上被下了禁制。
他喝道:“写出来!”
建木才刚抬起手就化作了碎木——不是被红莲业火烧死的,而是他触犯了那个禁制,代价是飞灰湮灭!
第13章
望着建木化成的碎木屑,辞镜面色森寒,他握着玉珏的那只手,因为太过大力而指节泛白。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能知道真正的幕后人是谁!
他原先以为是幕后之人是君九幽,毕竟君九幽在容白古神死后,靠着容白古神留下的山海图登上了神界帝尊之位,凌驾于五帝之上。
可建木内的这么多五帝后裔的尸骨,让辞镜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神族衰弱于君九幽没有半点好处。
六界之中,想让容白古神死的还有谁?
他周身的红莲业火应着他的心境疯长,他这模样有几分癫狂,梵音没敢靠近他。
辞镜望着她笑,是那种乖戾又冰冷的笑:“他当年总跟我说,为神者,要心系六界,博爱苍生。呵,六界有什么好护的?苍生有什么可怜悯的?”
他不是就是为了苍生以神身献祭了那场天地浩劫么?可到头来,那场浩劫根本就是别人想除掉他的阴谋!
到后面,辞镜甚至哈哈大笑起来,不知是在笑那人,还是在笑这天道。
梵音猜测辞镜口中说的那个“他”,应该就是容白古神。
辞镜眼中戾气横生,神情却是有些脆弱的,好像是一个被爹娘抛弃了的孩子。
梵音修为跨入元婴后,对血契的感应跟明显了些,比如这时候,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辞镜在难过。
梵音不知道怎么安慰这样的他,因为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她只在莲竹楼那里见过容白古神的幻象,那是个极其温和的人,眼底永远带着几分对众生的悲悯。
或许辞镜是把他当做了父亲看待的,但是在古神眼中,哪怕他庇佑了辞镜千年、万年,辞镜约莫也只是他守护的这偌大天地间的万物之一。
想起他之前同建木的对话,梵音问:“你要复活古神?”
冲天的火光里,辞镜抬头望了望天:“他那样的神,不该死的。”
以他的性子,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实属不易。
但梵音知道,神族的“死”,是神魂俱灭,魂魄的碎片都寻不到一片了,谈何复活?
她动了动唇:“古神,已故去万年了。”
辞镜道:“可本座只是睡一觉醒来,本座的师尊就没了。”
当年它想阻止古神献祭,古神将他封印万年,使他陷入沉睡。
醒来后,万年光阴逝去,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沧海桑田变换了了不知几遭,熟悉的山川湖海都移位了,曾经的宿敌死了,最亲近的人没了,那些他恨过、怨过的人,也早已作为一抔黄土。
提起当年种种,记得的人都没几个了。
有人放下仇恨,有人放下痴情,有人放下执念……在这万年的光阴去蹉跎,去让时间抚平伤口,让曾经的刻骨铭心被磨成心上的一道厚茧。
但辞镜只是带着满心的痛苦睡了一觉,那一切的生离死别对他而言,清晰如昨日。
这一刻,梵音终于懂了那日在莲湖畔,他望着天际的眼神为何悲伤。
辞镜突然看向梵音:“你在可怜本座?”
梵音摇头。
辞镜却笑起来:“你忘了,本座跟你结了血契,你在想什么,本座都知道。”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竟然可怜一个杀人如麻的妖?”
梵音:“……”
这只死狐狸根本就不值得同情!
*
梵音找到女魃的时候,她被一根树藤捆起来吊在了空中。红莲业火还没烧到这边来,因为女魃本身就只剩一具骨架,建木树藤们兴许以为这不是活物,树藤缠得并不密。
梵音把女魃救下来后,却发现女魃却一动也不动。
因为女魃只剩一具骨架,梵音无法从气色呼吸之类的判断她的伤势。
她吓得心里一个咯噔,忙问辞镜:“她怎么了?”
该不会是她们来晚了,女魃已经遭遇不测了?
辞镜瞥了一眼道:“陷入幻境中了。”
梵音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问“有叫醒她的法子吗?”
辞镜蹙眉:“忘了先前进建木时,我同你说过的,这里的幻境只能自己破解,外力起不来作用,除非是有人入境去把她带出来。”
他这么一说,梵音心口又有点重。
眼下自然不是想法把女魃从幻境中叫醒的时机——建木已经快被完全烧毁,他们不能在此地久留。
梵音便带着还在幻境中的女魃一同离去。
建木一共有九道枝桠,分别连同六界和三境。
上清古境在建木最顶层的那道枝桠,辞镜带着梵音飞上去的时候,发现最顶部的那道枝桠竟是一早就被人砍了。
他冷冷一笑:“这样便想难倒本座了?”
辞镜拿出刑天斧,对着前方封闭的空间一劈,建木和上清古境交接处的结界立马出现一个漩涡状的入口。
辞镜一只手熟练揽过梵音的腰身,另一只手拎着女魃走进了刑天斧劈出的结界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