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恭果的妈妈也很喜欢这个第一次来家里的陆悄欢,陆悄欢也完全不在意黄樱桃的存在,和黄樱桃相处融洽。除了雷阿姨,最开心的就是浆浆了,一整个晚上他的话都格外地多,讲起什么都能哈哈大笑。
找了借口,早早地让爸爸来接自己回医院,俞慈坐在后座上躺下,车里安静得出奇。她与热闹已经格格不入了,想到医院里自己的妈妈和被一群人逗笑的林恭果的妈妈忍不住又流了眼泪——爸爸来接自己,现在妈妈应该一个人在病床上忍着针扎和全身的疼痛吧。她想得越多,就越觉得自己妈妈太可怜了。
女儿一上车就一言不发,俞爸爸开了一段车后问她:“听你妈妈说,你特别喜欢林恭果那个孩子,今天去他家玩得开心吗?”
“开心。”虽然努力掩饰自己在哭,可浓重的鼻音没有瞒过爸爸。
“女儿啊。”
“嗯?”
俞爸爸叹了一口气说:“别这样,等会儿你妈见了会很担心,她这几天状态还不错,你放假回来陪她了,她开心好久了。今天她还跟我说你做的那个黄荆枕头睡起来凉凉的,真适合夏天用,还有啊,老师说你考了年级前三十让你好好保持,你妈乐得合不上嘴。你这样哭哭啼啼地回去,她看见了会愧疚,她也不想生病的。”
“嗯,我知道。”俞慈终于没有忍,带着哭腔说:“我真的很心疼她每天睡在那里,为了我们不担心还要咬着牙说自己没有哪里痛。爸,我真的好难受啊。”
俞劲青把车靠在路边停下,他扶起女儿搂在怀里,俞慈埋在他怀里呜咽。他顺她的头轻摸,声音沧桑而怜爱:“还有爸爸呢,别怕。”除了这样说,俞劲青束手无策,人到中年才知道自己看似成功,儿女双全,职场上 “步步青云”,但背后的无奈又有多少人体会呢?实际上还不是沧海一粟、人间刍狗罢了。
几分钟后,他不得不残忍地告诉他的宝贝女儿:“勇敢一点,妈妈还一个人在医院等着我们呢。”
俞慈擦干眼泪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清脆地说:“好,我们走吧,爸爸。”
她坐回副驾的位置,整理好凌乱的头发和疲倦的容颜,开始认真地帮爸爸看着路况。
说好的,再也不要成为谁的负担。
第43章
在俞慈和爸爸的悉心照料下,这段妈妈的精神看起来很好。期间虽然昏迷过两次,但她醒来后也只是像睡了一觉那样轻松。
有时候妈妈也说梦话,说自己头痛。俞慈的睡眠变得很浅,听到妈妈夜里喊痛时,她就爬起来揉着她的头说:“不痛不痛,睡着了就不痛了”,这时候爸爸也会起床忧愁地望着她们。
她发现好几次爸爸晚上说是出去上厕所都是在门外面抽烟发愁,她就再也不起来帮妈妈揉头了。因为她其实也清楚妈妈已经睡着了,睡着了也是痛的,无济于事的行为只会让爸爸看了更加难受。
于是,这样的情况再出现时,她就伸手去牵着妈妈,悄无声息地把眼泪流进枕头里。
二零一四年的一月,离过年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闵爷爷进城来做一年一度的体检,好不容易才回到儿子在城里的家住,所以他每次来总会待上几天。看着满屋子孙儿媳的照片和物品都还崭新,就像他们随时要回家一样。
闵爷爷已经催了闵仔耘好几次带俞慈回家玩,这一次趁着进城他又让闵仔耘带他去拜访她的家人,闵仔耘只好告诉爷爷俞慈的真实情况。
“臭小子,你怎么不早些说,虽然这个病我们是治不了,好歹爷爷也能让她妈妈减轻一些痛苦”
“医院里有很多医生,俞慈没有想让我们知道。”
“你赶快找一下她在哪里?你以为爷爷一辈子在做什么?在面对患者病痛时就看着他们痛吗?我问你,她妈妈是不是在接受西医治疗?很好地中西结合能减轻病人不少痛苦。”闵爷爷皱着眉头,十分认真,“这么长时间了,看着自己妈妈那样吃苦,这孩子也不知道受了多少打击。”
闵仔耘思考之后觉得这也是自己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了。
“俞慈,我是闵仔耘。”
“我知道,去你家前,结花妈妈就跟我讲了你的号码。”
她的声音十分疲惫,闵仔耘皱起眉头。“哦,爷爷说他想来看看你。”
“他在长崁吗?劝劝他,这么远就别来了,我……”
闵爷爷抢过电话说:“小俞啊,爷爷已经知道了,你妈妈没有精力招待我是吧,我都把你当孙女了,都是一家人讲究那些干什么。爷爷过来呀给你妈妈送几副中药,喝了会舒服一些。”
“爷爷。”俞慈的声音哽咽,自己和闵爷爷也就见过那一次面,却能被这样惦记着。她说:“您都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啊?”
“嗯,知道了,别一个人硬抗,我和孙儿就两个人,能不能过来大家一起过年啊?”
“好,爷爷,您在哪儿呀,我来接你。”
“不用啦,我还要准备一些东西,你跟仔耘讲你们在哪家医院,我们晚一点过来。”闵爷爷把电话重新拿给闵仔耘。
“上复医院。”
“好。”
听到是闵仔耘的声音后,俞慈哭着问他:“你怎么知道的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还跟谁说了?”
“嗯”闵仔耘老实地回答,“没有其他人。”
听筒传来吸鼻子的声音。
“对不起。”
“谢谢你,闵仔耘。还要谢谢你爷爷,麻烦你了。”
闵仔耘愣了愣,她一点都没怪自己,而自己也只能心情有些沉重地说:“你好好休息,晚些见。”
爷爷已经在忙着写方子——“柴胡20g黄芩15g 金银花30g 连翘15g……”,“桔梗10g 焦三仙各15g 炒莱菔子10g川芎15g车前子15g……”
“仔耘,先把这张拿去诊所煎,剩下的这几张你回来再誊一份,以免掉了。我们过去的时候记得带给小俞,是后面几天需要煎的药单。”
迎接爷孙俩的是穿着鹅黄羽绒服的俞慈,一身干练的中年男人和病床上笑意满满又瘦骨嶙峋的中年女人。
“没办法吃了又吐,我现在的模样很吓人吧”首先开口的是俞妈妈。“进来坐吧,慈妹去扶着点爷爷。”
俞劲青微微鞠了一躬,“谢谢您来看俞慈的妈妈,慈儿跟我们讲起过好几次您了。”
“哎,你们别那么客气,俞慈有跟你们说我想认她当孙女儿的事吗?终于有机会上门拜访了。”
“讲啦讲啦,哈哈,还说了您孙子是他们年级第一,天天帮她补习功课。还没来得及谢您教她做黄荆枕头呢,我睡着特别舒服。”俞妈妈笑着说,氛围缓和了不少。
闵仔耘在旁边听着有些不好意思,走向俞劲青,“叔叔,这是爷爷自己开方子煎的中药,先热一袋给阿姨喝吧,剩下的这些最好放在冰箱里。”
“好的,麻烦你们了,谢谢。”俞爸爸真诚地道着谢,这个病房突然多了两位男性,莫名地让他心里上有了些安慰。
“又说谢,你们就说要不要俞慈认我做干爷爷吧。”
“认认认,她从小就没有爷爷带着长大,认识您是她的福气。”纪美毅笑得开怀,“就是不知道她爸爸愿不愿意叫您干爹。”
在场的人都石化了,俞劲青咽了咽口水,俞慈一动不动,闵仔耘尴尬地摸了摸鼻尖,闵爷爷也是一副“我是听错了吗?”的表情。
“哈哈哈,逗你们玩的,看把你们一个两个吓成什么样子。”俞妈妈捂着肚子笑出泪来。
闵爷爷捋了一把胡须,松了一口气说道:“我说小俞怎么老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原来是她有个这么幽默的妈妈。”
“虚惊一场”后的晚饭,大家吃的格外地香。今天过去后,俞慈也有了一个爷爷。加上闵仔耘,她觉得自己多了两位亲人,仿佛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也更加紧密了一些。
闵仔耘被爷爷叫着来帮忙,他也就自然而然地帮着做一些事,比如倒尿盆、洗保温桶这些事,有时候俞爸爸看到了会马上抢过来做,他也就默默地把东西递给俞劲青。
闵仔耘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自己明明和村里的阿伯叔叔们相处得很自然,可是和俞劲青两人总是话都没有,气氛有些尴尬。
几天以来,病房里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热闹。医生发现病人心态也很好,访客都十分注重细节。花朵易腐、滋生病虫害,这间病房里每天都会换上一只干净、新鲜的花。不管是孩子还是老人,都分得清什么时候讲话让病人开心,什么时候安静让病人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