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篙嗤笑一声:“哦,你想让我死。”
傅一霖登时又要发怒,不过强自按捺了下去:“不管你信不信,那天我不是故意的。”
阮篙简直莫名其妙,这人到底想说什么?从进组开始就一直搞自己,小动作不断,只是一直小打小闹没弄出大毛病来,现在呢,把自己弄进医院了然后过来道歉?是觉得玩大了?玩不起了?
更何况,阮篙觉得自己丝毫没有感觉到被道歉了。
他冷冷道:“那你要是来道歉,那我告诉你,演技差也不是你自己愿意的,我不怪你。”
“你!”傅一霖顿时怒了,他“你”了一句却也没再说出什么话来,怒气冲冲地走了。
阮篙看着他的背影骂了一句神经病,倒下去又想接着睡,可是被傅一霖这么一烦又没了睡意,翻来覆去半天也没能睡着,那边就又叫着上戏了。
烦!
如今进了七月份,阳光逐渐从温煦变得灼烈,古装剧演员们最难熬的那几个月来了,剧组的工作人员都穿着短袖大裤衩,只有演员们身上还裹着好几层的古装,每天衣服一脱里面的水衣都湿透,几个助理天天拿着小风扇和冰水伺候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给倒下去。
陈子明前两天收了一个大包裹,里面风扇清凉油降温贴一应俱全,每天换着花样往阮篙身上招呼,弄得他走到哪都是一股子薄荷味,闻着都凉鼻子。即使如此,每次拍完戏撩开衣服下摆,里层的衣裳都被湿的紧紧贴在腿上,上面就更不用提,假发套又厚又重,捂得满头都是汗水。
陈子明只能给他擦一擦吹一吹,下了戏戏服也不能脱,一脱衣服干了就会变硬,飘不起来,等下没法再穿,这些衣服都是每天只洗一次,晚上的时候让服装师收回去洗,汗涔涔的湿衣服一穿就是一天,阮篙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住,天天难受得想发脾气,柳瑞拼死拼活也没能让他减下来的体重硬是给生生累瘦了好几斤。
每天晚上脱了衣服洗完了澡,吹着空调往酒店大床上一躺,就是阮篙最舒坦的时候。
他四仰八叉地瘫在床上,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我都不敢相信我又熬下来一天,今天拍河边那一场的时候汗都流到我眼睛里面了,辣得疼死了,我死活没眨眼没喊停,要不然再来一场我可能会被折磨得投湖自尽。”
陈子明忙着给他把衣服塞进洗衣机,闻言看了他一眼:“我看着你们都热,商平衍真是个奇才,非得现在拍冬天的戏吗,早几天干什么去了。”
阮篙翻了个面晾凉后背:“不知道,有一说一,道具组可真实在,那披风得有十来斤,我要是被热死了你记得给我要过来陪葬。”
陈子明被逗笑了:“现在还不是最热的时候,到了八月份,外面气温四十来度,棚子里的温度能甩到五十度,连穿短袖的都汗流如瀑,每天剧组的水都几大箱几大箱的买,藿香正气水一瓶接着一瓶的灌,中暑都是家常便饭。演员这行挺辛苦的。”
阮篙趴在床上玩手机,不以为意道:“干什么不辛苦啊,当小白脸?”
陈子明:“你要想其实行得通的。”
阮篙抄起枕头来,凶神恶煞道:“我不!你当我是那等凡人可以随便染指的庸脂俗粉?”
陈子明连忙道:“不不不,您是九天仙子行了吗。”
阮篙气哼哼地翻了个身,对着手机屏幕愣起了神。
屏幕上正是那个“可以染指九天仙子的非凡之人”。
上一次对话,还是他来探望阮篙,返回之后报平安的消息。从阮篙被贾思明点明了自己的心思到现在,他们还没有说过话。
阮篙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发过去一行字:然哥,现在天气热,你注意身体啊。
发出去之后飞速切换到了别的页面,不知所谓地刷了一会儿微博,手机嗡的一震。
莫修然:嗯,你也是。
没有了。
阮篙翻来覆去地在对话窗口和主页面之间滑动了几次,最后十分失望地放下了手机。
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此时,远隔千里的影视城中,莫修然匆匆将手机塞到助理手里,化妆师还在抓紧时间给他修整手臂上的伤口,副导演搓着手等在一边,莫修然虽然咖位大,但是敬业和不耍大牌都是出了名的,因此见他放下手机便立刻问:“那咱们继续?”
莫修然点了点头,匆匆返回摄影棚。
第38章 杀青
阮篙幸运的地方在于七月底顺利杀青,没有赶上最热的时候。林琅与他一起杀青,最后一场戏是楼玦战败入狱,朝廷光复,当归自刎于四皇子墓前。
阮篙最后一场戏拍的尤其到位,他跪在刚刚修整完毕的皇室宗祠中,对着四皇子牌位再三叩拜,然后取出一柄四皇子当初赠与他、陪伴他流离数年的短匕,自行了断在了牌位之前。
这一幕里当归应该有什么样的情感,就连商平衍也无法完全描述,到了此时,他还会悔愧吗?山河收复,会有喜悦吗?忆及过去种种,是怀恋还是懊悔?为何偷生,为何自尽,为何随军颠沛流离,又带着怎么样的期待赴往黄泉……
没有人知道,阮篙也不知道,但是当归知道,一旦入了戏,阮篙就是当归,所以该演出来的东西他全部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最后摄像机的屏幕上收入他死去之时安静释然的浅笑,还有眼角一滴似坠非坠的泪。
商平衍坐在监视器后面,久久无言。
最后副导演提醒了一声,他才匆忙喊了卡,顿时现场爆发出一阵欢呼,许多人吵吵嚷嚷地祝贺阮篙终于杀青可以逃离蒸笼回家吹空调,阮篙一一笑着应了,然后在陈子明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抹去眼角的泪水一边笑道:“商导,我脚都麻了!”
他出戏如此之快,商平衍也有些叹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真不错,真的。你是吃这碗饭的,好好干,踏踏实实的,以后你们家还得出影帝。”
阮篙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借您吉言。”
接着现场乱作一团,阮篙赶紧去换衣服,道具扛着器材来回走动着重新搭景拍下一场。等阮篙换了自己的衣服出来,已经是林琅在拍他的最后一场戏了。阮篙迟疑了一下,还是等在了场边。
林琅这一场是大狱中忘忧亲自来赐他鸩酒,自然又少不得一番交锋往来,NG三条才过,下来林琅又是一身大汗,阮篙这次终于也有机会给人扇扇风倒倒水,眉开眼笑地递过去一瓶冰水:“恭喜恭喜!”
林琅呲牙咧嘴道:“同喜同喜。”
说罢又邀请道:“今天晚上杀青宴结束,明天一起回F市吧。”
陈子明还没张嘴,阮篙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好,正好回去我请你吃饭,明天周四,有一家特别棒的店有周四特供。”
陈子明:“但是……”
阮篙扭过头,疑惑道:“怎么了?”
陈子明咬牙道:“柳瑞没给你别的安排吧,我还没跟他联系。”
阮篙一摆手:“能有什么安排,他说了给我放一周的假。”
陈子明:“……”
你就上赶着卖自己吧!
当天晚上阮篙和林琅请剧组吃了饭,只不过这边荒郊野岭,也没什么好东西,不过是点平常饭菜,其他人明天还得拍戏,酒也没怎么喝,大家约好了整部戏杀青回市里再聚,便散了。
奔波一路抵达F市,又和林琅吃了顿饭,阮篙和陈子明回到东湖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阮篙进门就瘫倒在了沙发上,摸着自己吃得滚瓜溜圆的肚皮,感慨道:“这才是人生啊!”
陈子明憋着气收拾东西。
阮篙没得到回应,用手肘拄着沙发支起上半身:“子明哥,你不爱吃意式西餐吗?”
陈子明差点把密码锁抠掉:“我……我是不太爱吃。”
看这个样子,阮篙八成真没觉得林琅对他有什么别的意思,毕竟娱乐圈里不管塑料不塑料,兄弟情还是很多的,要是看见一个和自己关系好的就觉得人家喜欢自己,那也挺找事儿。
陈子明反思一下,好像除了那束花里的玫瑰,也真的没有什么铁证,那花也不见得是林琅买的,小田买的或者随手拿了一束都有可能。他把林琅列为嫌犯的主要原因是——
莫修然,对自己所有物那种敏锐但又没有什么道理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