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宇的语气很尖锐,欧阳振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你小小年纪,失去了父亲,我不觉得一个小孩子会对自己的父亲有如此成见。”
“年纪小,不见得就无知。”邵宇低头抿了一口茶,突然觉得烦闷
面前的年轻人语气笃定,面色认真,让欧阳振有点莫名的心虚。
他只好放轻语气:“你的父亲,是一个很好的人,有学识、有气质,他很优秀,完全配得上你的母亲,如果你是觉得他没有做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那是因为他走得早,他没有办法……”
邵宇抬头定定的看着他。
欧阳振的手指停下了敲击桌子的动作,在邵宇的注视下有点窘迫:“你和你的父亲很像,你很优秀,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到B市读大学,你的前景很广,你放心,我和你的父亲是很好的朋友,你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听到这,邵宇突然笑了:“不,我一点都不优秀,我很笨,不聪明,很多东西别人一学就会,但我怎么都学不会。”
“我能来到这里读书,是因为我有来这里的动力,我有不得不来的信念,所以我加倍努力,花更多的时间刷题,比起父亲,我可能更像我的母亲,同样的不聪明,但是有不断向前的勇气。”
欧阳振被邵宇的话激的冷下脸来:“你为什么要一再的否认你的父亲!”
“否认他的不是我。”
“你的母亲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邵宇的手指紧紧扣着茶杯:“在你们这样的人的心目中,我的母亲,一个来自小地方的,没念过书的女人,是不是就只能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被欺骗了、被欺负了也不能说,活该被利用,被抛弃的人呢?”
欧阳振有些急道:“你什么意思?”
邵宇眼神冷峻:“我觉得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说到这,他放下手里的水杯:“不好意思,我下午还有事,可能不能跟您继续聊了。”
站起身,邵宇俯视着面前明显有些惊慌的男人:“其实我很早就见过您,可能是十几年前,但是您没看见我,所以以为我不知道。”
欧阳振瞳孔微缩,蓦然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邵宇。
“我的母亲,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我父亲的劣迹,她心中的父亲依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人,就算早早地离开,也是因为追求更完美的真理,她会让我记得我的父亲,但是她不知道的事,我知道。”
“你……”
“我父亲懦弱,不敢果断地抓住爱情、放弃爱情,他没有担当,甚至连累一个无辜的、善良的女人,却不能好好地做好一个丈夫,但是,他最起码有死的勇气。”
“您也有自己的妻子、儿女,我劝您可以做好我父亲没有做好的事情,后会无期。”
欧阳振长久的回不了神,方才年轻人的话如一记重锤敲打在他心上,他呆坐在椅子上,脑海里闪过以前的种种。
当时的他们,如那个孩子一般的年纪,意气风发,追求刺激,说着永不分离的话,却最终输给了自己。
“欧阳振!你想清楚,你出去了意味着什么,你要放弃我么!”
“是谁说的愿意□□情的奴|隶,也不愿做现实的一条狗,这些话你都忘了么!”
“你口中的爱情,只是你追求一时新鲜的调味剂,而我,只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偶,供你消遣,玩够了就扔掉。”
“……你走吧,我们分手。”
人到中年,二十几岁做的事情却越发的清晰,欧阳振突然红了眼睛。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已经结婚了,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为什么还是不能放过我呢!”
“我是一个罪人阿振,我的罪过只能下地狱赎清。”
“算了,我抛弃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也抛弃了正常的、清白的自己。”
“永不再见。”
……
邵宇匆匆的出来,面前车水马龙,让他有些恍惚。
他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郊区。
墓园一如往常的安静,拾级而上,立在石碑面前。
邵宇胸中仍残留郁气,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我今天见到了那个人,你爱的辛苦,折磨了你半生的那个男人,如我想象中的虚伪。”
邵宇的眼眶骤红,声音也哽咽起来:“就算你有勇气,他没有,你们注定了是个悲剧。”
在邵宇为数不多的对父亲的记忆里,那一晚绝对是最清晰最铭刻的映像。
黑夜里,父亲的眼睛第一次迸发了光彩,不同他平常平淡寡欢的样子,那一晚的父亲热烈、鲜活,光彩宜人,可见那个男人在他心中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抬手摸着父亲的照片,邵宇缓缓蹲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选择了他,抛弃了我和妈妈,但是他并没有选择你。”
“我比你幸运,我遇到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陆琛,我会抓紧他,他也不会放弃我,我们会一起,好好的走下去。”
摸着冰冷的石碑,邵宇的声音有些哽咽,久久不能起身。
半晌,手机突兀的响起,他拿出手机接通,对面传来陆琛温柔的声音:“下午逃课去了那里?”
“你怎么知道我逃课了?”
“到你们学校找人,正好赶上点名,帮你喊了,怎么谢我?”
邵宇笑起来:“你想怎样,就怎样。”
陆琛呼吸一窒,说道:“你在哪里,用我去接你么?”
“不用了,我来看看我爸,现在就回。晚上……想吃灌汤包。”
“那我回去做,你早点回来。”
陆琛的语气宠溺,将邵宇的心填满。
放下手机,邵宇深深地看了一眼墓碑,叹了口气:“祝福我吧,爸爸。”
第50章 番外
许文萍,土生土长的C市人,一家上下,兄弟姊妹五个,头上两个姐姐,下面两个弟弟,她排老三,在家里的位置很尴尬,什么也轮不上她。
初中时候,大姐要出嫁,家里又刚添了四弟,她只能辍学回家,到了C市郊区的一家化肥厂当小工。
化肥厂里鱼龙混杂,一个小工头就能决定你这个月有没有工资。
文萍的工头是一个矮胖的男人,她甚至忘记了那个男人的名字,只记得那个男人猥琐的笑脸,矮胖的身材,笑嘻嘻的问她多大了,准备什么时候嫁人……
她不愿意待在这种地方,她的心很广,不想让自己像大姐一样,蹉跎的走过,但是家里人也明说了,她可以离开,但家里一分钱都不会给。
文萍不是不绝望,她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整夜,还是决定走。
好在邻居阿娴听了,立马拿出积攒的零花钱借给她,鼓励她。
阿娴也是C市人,父亲曾经是个知青,返城的时候发生了事故,被阿娴的姥爷收留,养伤的时候就娶了阿娴的母亲,也不返城了,在C市住了下来。
阿娴母亲身体不好,生下双胞胎之后就一直病怏怏,阿娴父亲心疼她,于是两个人十多年,就生养了阿娴和她弟弟这一双儿女。
家里和和睦睦,温馨幸福,文萍不是不羡慕的,但是又有什么用呢,都是命罢了。
拿着闺蜜多年积攒下来的100块钱,文萍毅然决然的坐上了去B市的火车。
她不能把自己的未来赌在C市这种地方,最起码,要出去看一看。
B市的生活过的很艰难,好在她有心里准备。
她在一家包吃包住的小饭馆做服务生,每个月多多少少攒下的一点钱,都寄给了小姐妹阿娴,自己虽然过得苦了点,但是又不想欠着别人的钱不还。
十几岁的女孩子,多少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虽然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但是每个月,她也会去市中心逛逛看看,尤其在自己升职,开始干收银之后。
欠阿娴的钱还完了,自己手里开始有了存款,自然就可以买一些喜欢的衣服,吃一吃想吃的小食。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第一次遇上他。
那时她正吃着糖葫芦,莽莽撞撞的往前走,殊不知身上的钱包已经被人摸走了,傻乎乎的东看西看。
直到被人拉住胳膊。
那人凤眼薄唇,鼻梁很高,戴着一副眼镜,穿着款式大方的休闲外套,斯斯文文,根本不像坏人。
但是文萍一个外来的年轻女孩,走在路上,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拉住了胳膊,心里的惶恐不必多说,战战兢兢的看着来人,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