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渝这才满意的笑了。
十月初一,天降大雨,杨青青头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元启铭撑着竹伞来到云松院,告诉她要去看望那三个在语默湖救下来的人,问她去不去。
杨青青点头。
两人来到一个僻静无人的巷子,院门口有许多持刀护卫守着,见睿王殿下到,便齐刷刷让路开门。
元启铭踏过门槛,道:“在你消失的第三天,本王便奉旨查理此案了。”
杨青青一身红衣撑红伞,裙角处被地上积水濡湿,冷风一吹凉飕飕的,她低头边提着裙裾边道:“这件案子你查的怎么样了?”
元启铭站在院中望着飞流而下的瀑布,道:“七七八八了,如果可以,今天应该能结案。”
杨青青跑到廊下把伞放在一边,俯身想去拧裙角的雨水,谁料,元启铭却快她一步,蹲在她身前,两手不停歇地帮她拧干裙角。
“天气越来越冷,这裙子也忒单薄了些,回头本王让人给你再送几身衣裳,万一发烧伤寒,那时后悔也就晚了。”
杨青青愣愣的看着这个越来越像长舌妇的男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直抵眼底。
这时,从屋里走出来浅黄裙衫的哑女,身后是那天弹琴的白衣琴师。
琴师做了个请的动作。
几人共同入内,屋内已烹好香茶,烧起暖炉。
元启铭也没拘礼,搬了两个板凳,与杨青青围着暖炉坐了,哑女与琴师随后也围着炉子坐了下来。
四人一炉一壶好茶。
杨青青托腮看门外瀑布倒挂,哑女不能说话,就安静的捧着茶碗听,琴师因天生耳聋,说话时语气缓慢,元启铭也不着急,一边拨弄着炉中炭火一边侧耳倾听。
琴师面容凄苦,回忆道:“那天晚上也是下着大雨,我爹让我和妹妹去村头买酒,回来后就见爹娘尸体横在院中,只留下那张琴,我与妹妹悲痛欲绝,草草将他们葬了。回家时,就见一位清瘦书生拦住去路,告诉我们只要凭借手中那张琴就可以查清凶手,替父母报仇。”
“你们信了他?”元启铭放下火钳,双手拢在袖中。
“当一个人别无出路时,只能试着相信别人。”他摇头苦笑,“可我们的运气好像不是很好,那位清瘦书生是大殿下的手下,说是帮我们报仇,其实就是利用我们。他先是把我妹妹赏给那个新科状元王永宁,结交新贵,后又将我囚禁,才惹出语默湖那一段公案。”
听到大殿下三个字,想到在水牢里的几天,杨青青狠狠淬了口唾沫,“什么大殿下,仗势欺人的一条狗罢了!不对,他连狗都算不上!”
元启铭睨了眼义愤填膺的杨青青,开口道:“你与妹妹走到今天都不容易,实话不瞒你们,你那个娘亲算起来还是本王的庶母,许多事的来龙去脉本王可以解释给你们听,但本王必须把丑话说在前头。”
那两人一脸平静,反倒杨青青满脸诧异,问道:“什么?”
“在民间有句话叫一分钱有一分钱的买卖,享得了天家福,就得受得了天家罪。”
杨青青一脸不解,那两人相视一笑,道:“殿下说的甚是,我与妹妹本就如河上浮萍,无根无来处,又谈何去处。只是爹娘着实冤枉,还请殿下给九泉之下的爹娘一个交代。”
元启铭颔首道:“那是自然。”他看着杨青青因刚取下绷带还不能挽起的黑发,“就算没你们,本王依旧会让他长长记性。”
哑女笑着起身到里间拿出那张古琴,交付给杨青青,杨青青慌忙起身接了,疑惑道:“我又不会弹琴,你们给我干嘛?”
琴师微笑道:“就当谢姑娘救我们出囹圄之地吧。”
杨青青赶紧将琴还回去,道:“这万万使不得,我算什么啊,你们要谢就谢元启铭,是他把你们带出来的。”
哑女笑着看向琴师,琴师又笑道:“姑娘就当替睿王殿下收下吧。”
杨青青慌忙解释道:“我们两个没什么关系的,你们别乱想。”
事情往往越解释越不能令人信服。
元启铭替她收下那张古琴,道:“这琴本王就替王妃收下了,作为谢礼,本王在郊外有一座宅子,清幽安静,很适合你们,你们要是不嫌弃,等雨停了,本王就派人帮你们收拾东西搬家。”
哑女与琴师皆点头同意。
打道回府时,刚出院门就看见金科状元王安宁撑伞在外等候多时,他朝元启铭略一躬身,便立马转身向院子跑去。
杨青青气啾啾的说道:“你为什么不拦住那人?”
元启铭回身隔着雨幕望着她,道:“有些事情是拦不住的,譬如感情。就算本王拦得住一次也拦不住第二次,所以干脆不拦。”话头一转,冷声道:“你刚才那般说本王皇兄,实在太无礼了些!”
杨青青哼了一声,道:“你那个皇兄就是一色狼,还心狠手辣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害得本姑娘头疼那么多天!”
元启铭撑伞望向灰扑扑的天空,“恨他吗?”
杨青青咬牙道:“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元启铭像是在轻声询问她意见,又像已经下定决心要那么干,“那咱们就让他血债血偿,好不好?”
“啊?”这大大出乎杨青青意料,按她的设想大殿下再不是玩意儿那也是元启铭的大哥,如今听他这么一说竟冷汗满背,手足无措。
元启铭忽然回头道:“这件事还没完,等十一月过完父皇的万寿节,再说咱们两的事情。”
第11章 小酒馆谈天说地
以杨青青的悟性,很难理解元启铭处理此事的目的,但也不好问的太明白,只得趁他心情尚可时旁敲侧击,妄想掏出一两句话,然后来个醍醐灌顶大彻大悟。
元启铭自那日之后便把书房搬到云松院,面积不大并且积灰多时的书桌立时摆满各种典籍字帖,满满当当。
杨青青就坐在书桌一侧,像看仇人一样盯着他,使元启铭不得不放下笔墨,叹声道:“你以为皇家是那么好进的?退一万步讲,就算父皇认下哑女这个女儿,可后宫、朝廷中那些没事还找事的人怎么办?好不容易抓着父皇的小辫子当然得大参特参一番,到时候莫说是你,就连本王也得牵扯其中。本王见过那些人的嘴脸,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所以本王不得不加倍小心,以图大事。
万一本王把哑女送去宫中父皇面前,父皇再不认她这个女儿,反过来治本王一个混淆皇家血脉的大逆不道之罪,那时后悔都没地后悔。不管是哪种情况,到最后吃亏的都是你与本王,这也是大皇兄的计策了。”
杨青青道:“你就不信今上对那个宫女是真心的?”
元启铭冷笑道:“身在皇家,真心真意能值几文钱?那等无用的玩意儿早就被……,唉,给你说了你也不懂。”
杨青青眨了眨眼睛,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天家无情嘛。可你凭什么确定哑女琴师二人不会再追究此事?”
元启铭瞥了她一眼,温声道:“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我想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最终目的并不是去往那个黄金冢。”
杨青青泄气似的趴在桌上,丧气道:“你说的这些我又听不懂,但是那个王安宁与你妹妹之间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
“错错对对你我无法评判,也不好插手,他们之间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去。”
杨青青还想再问什么便听元启铭说道:“墨干了!”
有些事情本没有答案,至于那位公主殿下与王安宁之间的事怎么处理善后,元启铭这个做哥哥的也不过问,只悠哉悠哉的练字读书,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暗潮汹涌。先是王妃被绑,再是亲妹妹被大殿下当作玩物赏赐给人,元启铭在心里记了他一笔账,只是此刻不宜翻起,只能耐心等待,伺机而动。
一连七八日,元启铭除去睡觉,办公吃饭都在云松院同杨青青一起,这几日,杨青青每日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祈祷他有事不能光临云松院,不为别的,就为不想被他抓住练字。
杨青青那一手被狗啃过的字连金渝都看不下去,更别说从懂事就执笔练字精通书法的元启铭了,没事就拉着她坐在桌前练习字帖,练的杨青青看到毛笔字帖都能吐出三两血。
杨青青知道自己笨,所以通常晚上三更别人入梦时还挑灯练习,不为别的,她只希望那个监督她手把手教给她写字的那个人不要太过于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