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姐妹关系那么疏远淡漠,江泌对江楚烟一向有些敌视,以江楚烟的敏慧,当然也会把江泌视为“敌人”。
就算是江楚烟不信那宫女的话,也不该是江泌得到这个消息才是。
闻人御措手不及,心中乱糟糟的,江泌却已经姿态轻/盈地靠了过来,道:“表哥你怎么了,身上不舒服吗?”
闻人御醒过神来,微微笑了笑,顺势握住了她的手,道:“方才喝了些酒,有些头晕。”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酒气,江泌轻轻嗅了嗅,笑着拍了他一把,道:“想必又是那些大人们了,可真是坏透了。”
闻人御“嗯”了一声,就坐在了椅子里,似乎十分疲倦似的闭上了眼,道:“我在这里歇一歇,这里头也没什么趣味,你先出去顽吧。”
江泌笑了笑,藏在袖底的手却握紧了。
那张纸条被她掌心的薄汗浸得微微发软,她唯恐撕坏了,趁着转身的姿态小心地藏在了荷包里,又捏了捏袖口的瓷瓶,往窗下长桌的方向走去:“这里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表哥若是身上不适可怎么好。”
闻人御窒了窒,道:“李福替我办事去了,等一等就回来。”
江泌回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知道表哥事务繁忙,我也不赖着你。”
水声阑珊地响起,闻人御侧头向窗下看了一眼,江泌背影亭亭,螓首微垂,姿态柔顺地执着壶斟茶。
毕竟是长公主府多年教养过的,虽然性子上有些缺憾,但贵女的绰约姿态终归还在。
红袖添香。
闻人御心里不由得微微一软。
江泌静静地垂着眼,乳白色的药粉沿着杯壁,簌簌滑进热热的茶汤里,轻轻一晃就消弭不见。
闻人御闭着眼养神,忽然听见窗前叮当一阵乱响,睁眼去看,对上江泌红红的脸。
少女手忙脚乱地扶着多宝格上的玉壶春瓶,看见他目光射过来,喃喃地道:“不小心绊了一跤。”
她脸色羞红,像只做错了事而惊惶的小兔子,闻人御含笑看着她,腹下忽然涌起一阵火来。
他心中微沉,记起先时安排下的炉香,顿时觉得坏事。
江泌已经端着茶杯向他走了过来。
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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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御腹中滚着团火, 望着走过来的江泌,只觉得她绰约生姿、无处不合心合意,愈发压抑不住心中的渴望。
他暗暗骂了一声。
按他原本的设计, 江楚烟先被陌生宫人带到陌生偏僻的宫室,以她的聪慧, 自然会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她又是个小姑娘, 越是聪明就越不免惴惴不安。
这个时候, 再有他这个太子表兄伸出援助之手, 无论是多么敏慧冷静的女孩儿,总归会对他多一分信赖——他为了把这份信任砸实,还特地亲笔写了一封信。
前面环环相扣,都是为了寒食阁里的私下相处做铺垫。
阁中熏的香,也是尚宫局的秘制,只有在宠妃承恩之时才会用上的秘香,劲力舒缓绵长,诱的是春风入夜、水到渠成。
江楚烟待他态度生疏, 他设这个局,为的却不是日后与她反目成仇。
可是如今房中换了个人,他和江泌早就有过肌肤之亲,在这样的香氤里, 勾出来的就不只是那点温柔缠/绵之情,而是汹汹之火了。
他咬着牙,额上逼出汗珠来。
走过来的江泌却吓了一跳, 道:“表哥觉得房里热么?”
闻人御避开了她的视线,屏住呼吸不去嗅她衣袂发梢传来的幽香,低声道:“是我吃了酒有些燥。”
江泌手中扣着茶杯,微微垂了眼,道:“表哥喝口茶吧。”
闻人御接了茶,因为与江泌靠得太近,不免触到她柔软的手指,霍然站起身来,往博山炉的方向走去。
江泌吓了一跳。
她只有这一瓶药,连药瓶都丢进了春瓶里去。
那供药的胡商行踪缥缈,万一这一次失败了,下次都不知道去哪里买!
她心念电转。
难道是闻人御知道了什么?他看到她的动作了?
不,不。
江泌端详着闻人御的表情,见他眉目微微紧皱,却没有怒意,索性放大了胆子,拦在了他的身前。
少女娇娇怯怯的,柔软的胸脯因为闻人御的收势不及而撞在他胸前,像两只绵绵的小兔子。
“这是我亲手给表哥倒的茶,表哥不能不喝。”
她姿态十分的蛮不讲理,却因为蛮横而自知,眼睫不断地颤抖,看在闻人御眼中,只觉得可爱极了。
他心中一软,仰头将那杯茶一饮而尽,道:“好了,好了,表哥喝了。”
江泌这才露出个笑容来,手心里都是冷汗。
那胡商说,这绝嗣之药,是天南王室供给犯了大罪的王族和影卫专用的秘药,也有出身强势的王后私下里给国王下/药,服用之后,无论如何风流,都再不会有子嗣出生了。
她知道自己做下了在这个时代可以称之为滔天的大罪。
但她也不是不知道,无论是长公主还是太子本人,对她的态度都越来越微妙,或许按照从前那样下去,她不是不能嫁给闻人御为妾,但想要做太子妃,恐怕是再也不能了!
与其接受那样的结局,还不如赌上一把。
她咬了咬牙,抬头对上闻人御的视线,却露出一个娇憨的笑容,手下意识地抚了抚腰后,叫了一声“表哥……”
酥/软入骨。
闻人御情不自禁地低下头,一手揽过她的腰/肢,埋在了她的颈间。
门口却蓦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有少女骄纵肆意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些玩忽职守的狗奴才,门口竟连一个人也不留……”
闻人御面色霎时一白,猛然收手后撤,江泌却下意识地攀住了他的臂,缩在他的怀中。
木质的门扉“啪”地一声被推开了。
明珠公主扶着惠安长公主的手臂,左右拥簇着惠妃、昭仪、婕妤、容华……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京城命妇们,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阁中相拥而立的两个人。
闻人御脸色铁青。
失去了最初挡开江泌的机会,如今少女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柔若无骨的,他不能在这个关头再去推开她。
他压着心中的恼怒,态度看上去却十分平静坦然,沉声道:“姑母,惠母妃,明珠,所来何事?”
少女穿着雪青色的缂丝裙裳,质地贵重,众人看在眼里,当然不会以为太子怀中的是个普通的宫人。
许多人不愿意掺和进宫闱的秘事里,又碍于长公主在前头,不能掉头就走,只好纷纷回避似地低了头。
闻人泠却脱开闻人亭的手臂,大步走了进来,笑吟吟地去拉那少女的衣袖,道:“让我看看,是哪家的千金就要做了我的嫂子?”
她背对着众人往里走,自然看不见身后闻人亭冰冷锐利的视线,却能看到太子铁青的面色。
但她动作太快,脑中只迟疑了一瞬,手上却已经扯住了少女的衣袖,那少女似乎十分的驯顺,在她半收的力道里依然转过了身来。
“怎么是你?!”
闻人泠尖叫。
江泌抿着唇,眉眼间有些羞涩婉转之意,撩起睫来地看了她一眼,细声道:“公主殿下。”
闻人泠不由得退了一步。
她对上闻人御凶厉的视线,只觉得那神色间的杀意几乎要扎透她魂灵,仓促地别开了头,目光在人群外一晃,却忽然看到众人之后、阁前的木樨树底下,有个少女盈盈地站在那里,抬手掸去跌落肩头的细碎花蕊。
与她刹那间对视,似乎就微微地笑了一笑。
闻人泠身子微微一抖。
她的视线被闻人御和闻人亭捕捉住了,沿着那方向看过去。
江楚烟见众人都望了过来,也落落大方地走了过来,屈了屈膝,道:“太子殿下祺安。阿娘恕烟失礼,方才躲了个懒,在前头水榭里小憩了片刻。”
“你怎么……”
闻人泠嘴角翕翕,被闻人御叫了一声,才止住了冲口而出的问话。
她强笑着,盯着江楚烟看了片刻,道:“那你是躲得有点久。”
江楚烟嘴角微勾,坦然回视过去,道:“殿下教导得是。”
“好了。”
惠安长公主忽然出声。
她神色温和,似乎有些隐隐的倦意,对着江楚烟招了招手,道:“想必是阿泌遇到了为难的事,来找殿下帮忙。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倒是明珠这孩子,说是这边有什么两广的花草,我看是睡昏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