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都同样被剧情推着,一步一步地走着。
她咬紧了牙,颓然坐在椅子里。
外院却传来一阵短暂的声响,忽然有人走进来,低声禀报:“梁小姐来探望郡主。”
梁雪儿?
江泌眼前蓦地一亮。
梁雪儿进屋的时候,看见她静静地坐在罗汉榻上,还笑着调侃她:“你怎么忽然这么安静了。”
江泌挤出一丝笑来,道:“我身上不大爽利,今日连门都出不得,幸而也还有你记得我。”
梁雪儿捂着嘴笑了笑,道:“这可不是巧了,恰好我今儿也不去,那乞巧会又有什么意思,谁爱去谁去去。”
江泌听她这话不像,不由得看她,梁雪儿在她对面落了座,也不瞒她,就道:“我爹叫我带老四一道去,说她年纪到了该说人家了,总该认识些小姐妹。”
梁雪儿口中的老四是谁江泌也记不清楚,梁首辅的夫人只生了一儿一女,但梁家子嗣颇丰,泰半都是妾室所出。
梁雪儿道:“索性连我也别去,总归就完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的,江泌却因此趁势问出自己记挂的事来:“我记得你上回说,有那种绝子的药……”
梁雪儿不疑有他,就叹了口气,道:“咱们两个是知根知底的,那药虽好,可是有的小贱人在外头偷偷生育了才带着孩子进府来……”
江泌心里怦怦乱跳,轻轻“啊”了一声,半晌才压住了,道:“这么说来这药是给女人用的了。难道就没有给男子……”
梁雪儿皱了皱眉,道:“我也不知道这药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更不知道还有没有旁的效用的了。想来这种腌臜东西,除非是那些市井糟烂的地方,藏污纳垢的,或许有人研究……”
江泌微微有些失望,却还是把梁雪儿知道的和胡乱猜测的内容都记住了。
梁雪儿被她挑起这个话题,不由得恹恹地握着茶盏坐了片刻,才重新打起精神来,道:“我前些日子碰见一桩奇遇!”
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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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泌想着自己的心事, 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道:“什么事?”
梁雪儿在兴头上,也不在意她并不专注的态度, 兴致勃勃地道:“我前些时日不是出京去了一趟?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山匪,喊打喊杀的, 都带着刀,别提多吓人了。”
“幸而前头有一位大英雄……”
她将那日的情形绘声绘色地描述给江泌听, 语气间掩饰不住的向往之情, 握着江泌的手, 道:“你记不记得那本《藏刀记》,博文坊今年新出的那一册?我遇到的那个人,比沈藏刀还要俊美可靠……”
江泌轻轻嗤了一声。
博文坊出的话本,在她看来,倒有种现代爽文的模子了,但大概毕竟是古人写的,总还是那些个过时的套路。
她胡乱地应付着。
梁雪儿支颐道:“都说程巍是年轻一代的大高手,跟谢公子比起来, 也不过如此。”
江泌最近对谢这个姓也十分敏感,闻言不由打了个激灵,道:“谢公子?”
——不会这么巧吧?!
江泌心里忽然生出不安。
偏偏事与愿违。
梁雪儿说了声“是呀”,就恍然似地哦了一声, 道:“我就说有些耳熟,原来长公主新认回来的那个,就是谢公子的义妹。”
她知道江泌对江楚烟似乎不大欢喜, 在片刻醒悟之后就止住了话头,江泌却已经重重地放下了茶盏,厉声道:“什么义兄义妹,一个泥里刨食的野小子,也值得你这样、这样……”
梁雪儿的脸色“唰”地黑了下来,道:“谢公子光风霁月,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大英雄,你就算不喜欢他妹妹,又做什么这样诋毁他?”
江泌道:“下三滥的小流氓,装出一副人模人样来,亏你还‘公子’‘公子’叫得出口!”
“什么叫装出人样?!”
梁雪儿霍然站了起来,握着茶杯的手收紧了,极力地压抑着怒气,语气冰冷地道:“论起装人来,谁有你妙真郡主擅长?为了一点闺阁的名声,把古人失传的孤本拿来抄袭,倘若不是有东平大儒慧眼识真,恐怕满京城都还信了你‘小词仙’的鬼话!”
江泌面色煞白,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
梁雪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心里的怒意因为此刻江泌的惊惶而渐渐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愧疚。
——和那之下极力掩饰却难以忽视的,报复一样的快意。
她退了两步,捋了捋鬓角的发丝,仍是一副端庄闺秀的模样,微微福了福身,道:“郡主今日身体不适,我也不便多打扰,先告辞了。”
守在门口的姑姑只当做没有听到屋中发生的一切,在梁雪儿出门的时候,态度平静地亲自送了出去。
江泌对此一无所知,呆呆地坐在原地,良久只觉得自己额上、背上都出了一层冷汗,把衣裳都浸/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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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七月七,时日如同流水一般,很快就滑过了中元节,月色亮了又暗,一眨眼已经进了八月。
帝都的暑热渐渐褪去了,八月第一场雨之后,新凉和露水一起泛上了枝头。
长公主府针工房的嬷嬷在知心院吃到了教训,不敢再随意来应付差事,裁秋装的时候带来的布商就都是支应贡品的大商号了。
流虹坊京城铺子的大掌柜也在其列,带了秋日最新的云妆缎不说,还在江楚烟挑料子的时候特地向她禀报:“老板说给小姐特地留了十二匹雾影罗,留着给小姐糊窗子用,质地稍密些,秋日里不会太冷,也不至于像明瓦似的闷,改日我使人给小姐送进来,或是小姐签了条子遣个人去取,端看小姐如何便宜。”
江楚烟就看了掌柜一眼。
那掌柜笑呵呵的,见她看过来,益发谦卑地躬了身,又道:“小姐得了空闲,也往店里来看一看,倘若有喜欢的料子,也好多留些给小姐备用。”
江楚烟点了点头。
那掌柜说完了话,仍旧退一步回到同行的队列里去。
一旁的布商各有心思。
针工房嬷嬷则把头埋得更深了,唯恐江楚烟想起月前的事,又来发作于她。
江楚烟却没有把精力花费在她身上的意思。
她从京城大掌柜的口中听出了一条微妙的消息,大约宋誉是进了京来了。
隔了两、三天,程袅下帖子给她,邀她出门去顽,还特地写了标注:“当日乞巧会上,烟妹妹曾应许我的,此番相邀,必不能辞。”
江楚烟顺水推舟,回帖子答应了她的邀约,却约好了就在目的地相见。
程袅无可无不可。
江楚烟却提前了一个时辰出门。
她在京中/出入,车马也用得随意,有时候使唤长公主府的车驾,有时候却只用自己带进京的,惠安长公主并不介意,府中的管事也就只依她的指令行/事。
自家的车马自然处处都省心,她早些出了门,并没有人敢盘问她。
马车低调地停在了流虹坊的门口,如今在京城声名显赫的大布庄里客流如织,因为价格和等阶的关系,来往的多半都是各家夫人、小姐,再不济也是高门朱户的管事嬷嬷,一位蜜合色罗裙的少女在店门口下车,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只有大掌柜身边机灵的小伙计迎上来,引着她往里走了一小段,就沿着暗门拐进了向上的楼梯口。
二楼的厢房点了梨香,落地罩里的大书案上堆了高高低低的几摞书册,以至于江楚烟进门的时候,一时没有看到哪里有人。
宋誉在高高的书摞后抬起头来,叫了声“阿烟妹妹”:“你来啦。”
他埋头看着账本,一面拿蓝笔批注,连脸颊上不知何时蹭了一点颜色都没有意识到,江楚烟不由得笑了一声。
宋誉被她笑得摸不着头脑。
江楚烟抬起手来,点在自己颊上示意他:“脸都花了。”
宋誉丢开笔站起身,一面忍不住拿手蹭了一把,那点蓝色被他抹得更开了,手上也染了一片。
绀香忍着笑,跟门口侍奉的伙计要水:“来服侍公子洗脸。”
江楚烟看着宋誉奔去净脸的背影,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宋誉年纪跟谢石仿佛,若是论灵魂的年岁,还要略长一些,又是个精于商贾之道、在江南江北商场上翻云覆雨的大人物,但身上却总有种说不出的少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