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青菱无意间听到那些仙人的对话,晓得了多年前原来派去支援月亏水溢的千名仙人都在白琼的指令下留守于天界。当时他确实对这人恨至于入骨之度了,若不是这人,月亏水溢的封印兴许还有挽救余地,而火鸟也就不会因而挨了几十道的销骨刑雷。
反倒是现在,这个人让青菱半点也厌恶不起来了。
结界消逝,逝于阳光普照下。方才的白光已被阳光彻底吞没,恰融为一体。柔柔软软的阳光,暖化了周边一切。让人不得不疑心自己是否叩响并推开了初春的门,才撞见了此般温柔。
里面的人没了踪影,自然也没必要持着这个偌大的结界了。玄冥收起了结界,这才继下重复方才的问题:“青菱,他到底说了什么……为何无缘无故……”这样的发展,就连玄冥都料想不到。不敢想,白琼这样好胜而总带几分高傲的神兽会甘愿选择这样屈己求全的解决办法。
但事实已经摆在了这儿,白琼确实是湮灭了,强行把身体里的混沌也一同带向了湮灭的道路。
青菱摇摇头,几分迷惘几分若失。但他这摇头倒也没摇错,白琼确实没说什么。最后关头,他也只是留下了保重二字,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
青菱没有说话之意,玄冥也没有逼供人的习惯。人也已经湮灭了,接下来的几十甚至上百年内虚空便会诞生下新的白虎和新的混沌以填上这个空缺。但后面的通过渡劫顶替上神兽凶兽之席的神灵和凶灵,就是新的一个存在了。湮灭了的神兽,就别妄想着还能在世间寻到他的一丝痕迹。
青菱不知其他人是如何想的,反正倘若再来一次,他情愿死在自己彼时度往青龙的劫里,也再不愿当这个神君了。
“他……兴许是知道自己顶不住了,而现在的我……怕是也只会给你们拖后腿……”青菱盯着自己的掌心发愣。他不知道,就这么点法力的他,该怎么和那些破印的凶兽抗衡,不被撕成碎片就已经是上苍的眷顾了。
玄冥知道青菱在顾虑什么,慰答道:“到时你呆在我周身十米范围内就好,我会护你周全。”
巡视了一圈,玄冥再道:“现在混沌湮灭,听绛天说穷奇亦是一样的下场。如此,也就仅剩两只凶兽。虽皆是刚破印,但真要正面交锋我们也不一定就是处于劣势。”
玄冥方才一提及穷奇,青菱的双眼不经意间就蒙上了一层细灰。玄冥其实和筱筱的关系属实不错,只是,可能连玄冥也没想到那个懂事的孩子居然会蜕变成人人闻风丧胆的四大凶兽其一吧。
“怎么了?”青菱的神色变化过于明显,玄冥瞟一眼就揪出了端倪。
青菱回过神,浅笑依然,摇了摇头:“没事,有些累了吧。”事情都过去了,重提也没意义,凭空徒增另一人的伤感并没有什么好处。
玄冥没多想,毕竟青菱方才是消耗了不少法力。青菱能恢复法力,也不知道绛天又在他身上下了多少功夫。法力残缺,殆尽过度,身子也难免扛不住。
“要不你在这里休息片刻,现在那另外两只凶兽仍在肆意屠杀着四方,我先去牵制住他们,待会儿你和绛天一起过来就好。”玄冥一方面是担心青菱的身体,另一方面他也同样揪心着其他地方。他晚来一时,便会有上百的无辜性命亡于凶兽手下,所以他停歇不得。
“还不至于那么虚弱。”青菱没把玄冥这话当回事,只道:“走吧,我法力差感知不到方圆五里地以外的动静,还得靠你来领路了。”
就连说出这话的神情都显得极为落寞伴故作轻松,玄冥这要再不追问就显得很不够情谊了:“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了,这里又没有外人,顾忌个什么。”
青菱笑了笑,不过逸出的乃是能品出苦味的笑,他无奈道:“玄冥,你何时也有了纠缠人的性子了?”
“这哪儿是纠缠人了……”玄冥不解其意,有的只是悬于眉间被误解的委屈,“还不是因为看你失落至极,我才不住问了一句。”而且他细想着自己方才也没说错什么话吧?怎就让青菱的情绪忽然转了阴呢……
“你也瞧到了。”青菱琢磨着玄冥的话也是有理的,“我既然不愿说,自然是有我自己的原因。反正也都是一些旧事,不提也罢了。”
“好吧好吧,我也不是绛天,奈何不了你。”玄冥笑笑,有意无意把话题又引回了原来的道路上,“你跟在我身后,别靠太前。要是真出了什么状况也总不至于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青菱也没找玄冥的茬,自动略去了他的前半句话而不计。他遂点头:“好,我帮你留意着后面的动静,你自己也要小心。那毕竟是两只凶兽,状况我们也都不清楚,别大意了。”
“知道。”玄冥心中有着数,“封印之事还是悬的慌,但牵扯拖延住两只凶兽也还是做得到的。”怎么说他也是神兽,且不像青菱绛天,这些年来玄冥几乎没怎的受过特别重的伤,一直被幸运眷顾着。
“那倒不必这么麻烦。”
此话一出,玄冥立即警惕了起来,顾望周围,包括青菱。因方才那句话,非他们两人所说,而是出自于他人之口。宁和的氛围顿时被这句话这么一搅,搅了个底朝天。
而说话之人就在他们上方,青菱满心是戒备,他没办法不提防着这个人。
“是你?”青菱目光如炬,危险弥漫,覆满了烟尘。这人如此巧时出现在这,不生疑就怪了。况且,在玄冥提到这次的异况乃是人为的时候,青菱不知道火鸟的反应,反正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此事与天神脱不开干系。
玄冥也是知道天神近些时间都做了些什么,在面对神君之时又是动了哪些手脚,所以也不会把这人放在自己这一方来考虑了。近来天神的种种乖戾的行迹,似乎都在明着告诉他们自己是处在敌对立场,生怕他们不晓得。
玄冥和天神倒没有过特别严重的摩擦,于是乎便走了个形式,出于天界的规定还是礼貌问道:“天神此番下来,可是有什么事?”
既然玄冥都那么开口了,作为天神的,自然也得先客气客气:“执明神君问得不错,确实是有事情要完成。”说着,捋了捋袖口,抚平衣襟上的几道褶皱,态度平和。
“既然天神挡在了这,想来此事大约也与我们有关系吧?”玄冥语气虽谦和,但也精妙地夹杂着疑问。至于天神能否捕捉住这问,倒不必担心。
果然,天神也相应缓缓敛起了方才客套的微笑,喜忧皆无,而转为平淡之态:“所言极是,我此行的目的确实就是你们。”慢慢地,目光一凛,转至另一人身上:“孟章神君向来与天界不大和,也确实是有原因的。”
青菱不语,就静静地看着他一人唱着独角戏。青菱没兴趣回他的话,再者在戒备之下他也不想多几言。
“我有不喜欢绕圈子,就直说了吧。”对方明显对他怀揣着防备之意,天神就也懒得再做一场戏了,道:“对了,你们约莫也晓得了,这次封印动乱的真正原因。”
玄冥紧锁此人,也不言语了。
“没错,确实是我将星象移了个位,有意促使各地封印的异动。这点,我知道执明神君你已经晓得了。”天神语意轻快,无束得仿佛在讲话本里的小故事罢了,“我做的这些,也自然是有我自己的打算。”
他居然就这么毫无遮掩地坦白了一切,坦白着那些污迹,这是最让玄冥感到愤慨的。
“不论你是何打算,作为天神,你就这么违着天道将凡间陷入这般水深火热吗?”玄冥不急着将该问的都问了。这么多年了,这也是玄冥第一次动怒。往时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最多蹙眉咬咬牙忍过去就是了,可唯独这桩事,不可忍。
“天道?”天神推敲玩弄着这个字眼,似在把玩着一件小玩物,“我是天神,按理说自然我就是天道了,怎就违了天道?”
按理?果真是一个笑话,这按的又是哪一门子的理?顺的又是哪一门子的道?
“所以,那些凡人的生死全都是我们神君的分内之事,与天神你扯不上半点关系是吗?”玄冥脾性属实算很好的了,即便他现在……确实有想把这个人的命赔给凡间的冲动。因这个人,着实不配为天神。
“如此说,委实有些绝对了。”天神否定了玄冥的说法,“使封印松动解除的目的无非只有一个,那便是将你们也一同封了进去。这样,不就皆大欢喜了吗?”而这个,便是他真正目的,亦是最终想要的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