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衫见状回头与宁味对视了一眼,见她轻轻点头后,颇为识趣道:“启禀太后,内务府传来话让奴婢去取些东西,奴婢出去一趟。”
宁味抬了抬手,罗衫带领着大殿中的宫人轻声退下。
直到大殿中只剩二人,娴太嫔才抬头,双眼通红泫然欲泣道:“嫔妾今日所求之事,绝对不会对大周前朝后宫有半点危害,本来实在不该叨扰,实在是……”
“实在是……嫔妾人微言轻,所以才出此下策。”娴太嫔深吸了口气,平缓声音一字一句道:“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成全嫔妾与十三殿下的母子情分罢了。”
娴太妃慢慢闭眼对着宁味磕了重重一个头:“求太后为十三殿下赐婚。”
“赐婚?”宁味讶异,她实在没想到,娴太嫔今日前来竟然是为了这个事。
藩王的婚事多是由皇室决定,但她虽挂着一个太后的虚名除了淳于沉的事,着实没有掺和这些,想来多半是由新帝决定了。
十三殿下性子和顺,又没有争权之心,他只怕多会娶某一位外邦公主来联姻巩固大周地位。
新帝刚刚登基,根基不稳,四周诸国皆是虎视眈眈,正需要这么个机会来拉拢稳定边疆,所以十三殿下婚事只怕他早有打算。
娴太嫔此刻来求,如此不顾脸面又急促,只怕这婚事其中还另有隐情了。
“是”娴太嫔点头:“嫔妾此次前来正是为了龚儿的婚事。”
“藩王婚事皆由皇上做主”宁味提醒道。
“是”娴太嫔应声:“皇室婚事自然是应当由圣上决断,嫔妾本不该置喙”
“可……可”她声音忽是拔高了几分:“可嫔妾一生无所出,只有恭儿这么一个孩子,之前春猎他特地从外赶回渝京便是为了这婚事。”
“恭儿性子随和,从不强求争取什么,这次竟为了婚事,驾马上了猎场还伤得如此重,躺在府中不能动弹。不过便是为了能够夺得魁首,好获皇上一诺,可以求圣上替他给一名民间女子赐婚。”
她深深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哽咽:“我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想来那孩子必定是动了真情了。”
再抬头时候娴太嫔已经是泪流满面,双肩悸动神色悲切:“我这一生在宫中,从来便是不争什么,也争不到什么。我知道我出身不高,既没有美貌也没有才华,能在这后宫安然度日已经实属不易。”
“先帝将恭儿送到我身边,给了我一个依靠,这么多年我与恭儿相依为命,他亦是知我艰难从不开口要求什么。只是……如今,他难得有了个心上人,我这个做母妃的就算是拼上了这条命也得替他争上一争的!”
“太后!”娴太嫔的脑袋磕在地面上碰碰作响:“嫔妾求太后成全嫔妾一颗做母亲的心吧!成全恭儿这番情意吧!”
“求!太后成全!”
第53章 婚事
宁味颇为讶异扬眉,这娴太嫔与十三殿下的情分竟然深至此处,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宫中那些送养多为各怀心思,母子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无出的图个指望,无母的图个庇护。
你来我往面子上过得去,便也就完了。
娴太嫔见宁味没有答话,一连跪着上前几步,近乎要扑到她脚边,终究是记住了她不喜欢人靠近,顿在半步之外道:“嫔妾知道,太后不问世事已久,今日若是太后帮了嫔妾也算是破例。”
“但嫔妾可以保证,恭儿喜欢的那女子家世清白,不过是江南一家小医馆的女儿罢了。若是恭儿与她成亲定不会影响到这大周前朝后宫的。”
宁味垂眸望了她许久终究是答了句话:“医女?”
“是”娴太嫔点头,发髻上金钗的流苏缠绕:“嫔妾托人去打听了,那女子家在苏州一座小城里,家里祖辈皆是行医的,她这辈,家中并无兄弟,只一个独女,母亲早逝,跟着父亲学医,悬壶济世。”
这事儿几番说辞下来,宁味已知道得清清楚楚了。
她换了个姿势,从桌上挑起一颗果子握在手中把玩,语气淡淡的:“哀家为何要帮你?”
娴太嫔似乎早就料到了她这番话,神色依旧,只是没了那些悲切,多了几分底气一般开口:“今日之事,若是太后能出手相助,那太后的大恩大德嫔妾必将永生难忘,来日定将回报。”
“回报?”宁味提了点声音,眼中依旧波澜不惊。
娴太嫔心口一紧,忽而反应过来,心中生出了无限懊恼。
她谢宁味是谁?渝京第一贵女,如今更是贵为太后。这后宫之中无人能左右她半分,普天之下她想要什么没有。
即便是新帝对她也只能恭敬顺从,只要谢家不倒,王家不灭,哪怕再来一百个一千个皇帝,她依旧是大周屹立不倒的太后。
但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
娴太嫔深吸一口气,咬牙加了一注筹码:“若太后此番愿意助我,那来日我的母族以及家族中所有人都将无条件为太后办一件事。”
涉及母族?
娴太嫔的母族身份并不是十分高,但好在男丁兴盛,多就职于御林军中的小统领,要真算下来,整个皇城的护卫侍卫有一半要依靠其母族。
这也便是娴太嫔为何能在这中宫活下去,多得先帝宠爱,甚至能抚养十三殿下的重要理由。
先帝一直是个聪明人,加上娴太嫔一向乖顺老实,招纳总比打压要来得好得多。
皇宫护卫,这倒是让宁味动心了。她将手中的果子搁置在案上,不免得瞥了眼面容坚毅的娴太嫔。
不得不说,她到也是个聪明人。
新帝登基最反感结党营私一流,今日娴太嫔过来求她,开出的筹码并非为带母族归顺而是答应一件事。
一来顾家王家向来声势浩大家族鼎盛,立于朝堂之道便是两不相沾,也实在是不合适与朝中任何一个家族有所联系,以免惹得新帝忌惮。
再来,若是只是答应了一件事,她们两人之间只算得合作关系。不管宁味提出了什么样的要求,以后哪怕是东窗事发,她的母族也不过是协同之责,即便皇帝怪罪,也不至于伤及家族根本。
但,今日娴太嫔这一开口,只怕也是赌上了她在家族中全部的能力。
她还没回话,便听大殿外头淳于沉高喊了声:“母后!花种好了!”
宁味闻声起身,错娴太嫔肩膀而过,推开了殿门,正撞上淳于沉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母后,您且来瞧瞧,看可还满意?”
淳于沉弯着嘴角像是在寻求夸赞一般,指了指远处树下的土地。缓缓将袖子放下来,不留痕迹地望了殿中一眼。
依旧跪着的娴太嫔顿时觉得如被芒刺,打了个冷噤,回头看到淳于沉阴翳的脸,黑瞳白仁中深深的警告。
可等太后往过来时,弯了弯圆眼睛,又是一张人畜无害的灿烂笑脸。
她忍不住呼吸一促,这个小齐王殿下今日看着怎么不太一样了?往常里一向是唯唯诺诺的模样,如今到是像一把还没有出鞘的寒剑,刀刀要剜人心一般。
“那儿”宁味指了指一株树苗,扭头指点:“白漆草和绒株种在一起是不会活的。”
淳于沉问:“二者相克?”
“嗯”宁味收回手:“你去找个花盆将那棵绒株种在盆里,就搁在画廊下吧。”
“好”淳于沉应声,转身在云裳的带领下往后院走。
宁味凝望他远去的背影,感慨万分。
今日是娴太嫔来求他十三殿下的婚事,来日只怕便是这孩子来求她许哪家女子。
一晃眼终究是都长大了。
“你起来”
宁味没有回头,只吩咐了句。
娴太嫔起身在原处迟疑:“那恭儿的婚事……”
“过两日答复”宁味甩开长袖,往画廊处走。淳于沉从后院挑了个雕如意纹的青玉盆快步穿过长廊,一手甩动小锄头,要去掘那一棵绒株。
娴太嫔十指交握,心中没有丝毫把握,看她已远去的背景,闭上眼。
此事她已尽人事了,剩下的便只能听天命了。
*
慈宁宫火烛剪了三回,内殿的灯依旧还是亮着的。
宁味散了发髻,盘腿依在一方案几上,案中间摆着那盆白日里淳于沉折腾了半日的绒株。
上午看它被人从土中挖掘出来了,叶子蔫枯怕是中不活的样子,这会子入夜了再瞧,枝挺叶茂到是显得颇有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