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霜河(原江天漠漠)(85)

“当然可以,薛神医尽管吩咐。”

“让我耳根清静一下吧,拜托。”

裴红菱噘起嘴巴:“人家是担心阁主姐姐嘛,你就会欺负我。”说罢,赌气转身便欲走开。

薛忱心中一动,唤道:“裴姑娘,薛某想请你办一件事,不知可否?”

裴红菱听他这么一说,便站住了,本想赌气不理这个死对头,可不知为何,总也硬不起心肠来,只得硬邦邦地说:“啥事,说罢。”

“你赶紧去烧点热水,运功疗伤后得浸在药汤之中才能起到作用。”

裴红菱一听便跳了起来,蹿向厨房。薛忱正为打发了这个聒吵精而松了口气,她又蹿了回来,蹲在他膝前,仰面问道:“要烧几桶?多热合适?还要准备什么?我统统都准备好。”

薛忱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和明闪闪的双眸,怔了片刻,才轻声道:“能把她的身子浸进去,不烫手就好,不用准备其它的。”

裴红菱又不放心地问了句,“阁主姐姐真的没有大碍?”

“你放心,没有大碍。”薛忱的声音不知不觉地柔和了几分。

裴红菱欢喜地站起来,跑了开去。薛忱看着她红色的身影转过照壁,唇角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微笑,又默默地看向西厢房。

暮色低垂时,那扇暗红色的门才“吱呀”开启。

众人齐冲进去,点燃烛火,只见薛蘅躺在床上,身上盖着锦被,面色仍然灰白,但比之前的惨白要好了很多,呼吸虽微弱,但还算平稳。

哑叔将薛忱在床边放下,他抓起她的手腕,片刻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众人一阵欢呼,柔嘉伏在抱琴肩头喜极而泣,却忽瞥见被子旁边凌乱地堆着薛蘅先前穿着的水蓝色外衣。她心中一咯噔,趁薛忱去与张若谷说话,悄悄地掀开被子,果见薛蘅只穿着贴身的小袄。柔嘉吓得急忙丢下被角,回头看了看张若谷,再与抱琴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目光。

张若谷正擦去额头上的大汗,向薛忱说道:“还要如此疗伤三日。用药及针灸得配合着来。”

薛忱抱拳道:“一切听从张兄吩咐。”

张若谷眉头一蹙,道:“你是她二哥,也不管着她?!她内伤一直未曾痊愈,根本不能如此劳心劳力。谢朗的事情,就让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谢朗的事情,就让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柔嘉蓦然一震,面色在刹那间变得苍白。屋内的帘幕被扑进来的寒风吹得飘飘转转,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她转头看向薛蘅,牙齿咬着下唇,慢慢地咬出一条红印来。

薛忱尴尬地一笑,将话题岔开去,“张兄,现在该如何配合着用药,还得听听你的意见。”

柔嘉只觉所有的声音都象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她紧紧地盯着薛蘅,眼前忽地浮现另一张俊朗的面容。这两张面容在她眼前交迭出现,酸涩、苦楚、妒恨、自怜交织在胸口,象一把烈火,眼见就要燎原。

“嘭!”裴红菱提了两大桶热水进来,往地上一放,抹着头上汗珠,双眸中充满喜悦,大声道:“薛神医,水烧好了!现在放药吗?”

“张兄呢?”

薛蘅三天后睁开双眼,虚弱地问了一句。

凭窗而立的张若谷转过身来,微笑道:“你刚醒,别多说话。”

“不。”薛蘅在裴红菱的搀扶下坐起,昏过去前心里的那丝疑问越来越浓,一醒来自然要迫不及待地问出,“张兄,你杀御史,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筹谋?”

“这个……”张若谷面有愧色地看了铁思一眼。

铁思怒哼一声,但想起这三日他不但没有逃走,还整日为薛蘅运功疗伤,便将到了嘴边的愤恨之话收了回去。

张若谷沉吟片刻,道:“我在肆间饮酒时,听人说起那御史夜夜笙歌,必是个贪官,便起了杀心。但真正下决定杀他,还是见到他收了那狗县令三万两银票之后。”

铁思忍不住要破口大骂,可突然想起那夜刘县令不同寻常的求见,还有谢朗逃走后他在现场时一些奇怪的举动,似是在慌慌张张地寻找什么东西,莫非……

薛蘅疑道:“可是……为何那些人象是早就知道张兄要去杀御史,在院子外设下了伏击呢?”

“那些人不是御史的手下?”张若谷瞪大了双眼。

“不是。”薛蘅摇头道:“是十府总捕头郑平和他手下的捕快,但是……其中几人,我怀疑是张保从江湖上请来的高手。张兄脱身之后,谢朗一露面,他们便突然出现,直指谢朗是凶手,并对他进行追杀。”

张若谷怔了片刻,霍然一拍窗边的案几,大声道:“阁主的意思,这是个局?!”

“所以……”薛蘅喘着气问道:“我想请张兄回忆一下,在杀御史之前,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人或者向谁提起过你起了杀心?”

张若谷眉头微拧,过了一会,道:“只怕他也是误会了。”

“谁?!”几个人同时喝问。

“一个江湖朋友。”张若谷沉吟道:“我与他是在肆间饮酒时偶遇的,喝得兴起时骂这世道和贪官,他就说起安南道现住着一个大贪官,贪酷残民,可惜就是没人替天行道,我这就……可他怎会……”

他转而又思忖着摇头,“不对,是有点不对劲……”

薛蘅缓缓坐直了身子,问道:“敢问张兄,这人是谁?”

“我不知道他的姓名。”张若谷摇头。

铁思终于按捺不住,破口大骂,“枉你自命替天行道,居然这般没脑子!连人家姓名都不知道,就听他的话去杀人!他让你杀自己爹娘,你也杀吗?!”

张若谷面上闪过惭色,苦笑道:“我只知道那人是形意门的弟子。当年排教教主左长歌与巫教教主芗夫人在微雨坞进行决战,江湖同道都前往观战,我也随师父观看了那场大决战。只记得这人姓桑,当年是个少年,随他形意门的长辈观战,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十多年后再见,他居然还叫得出我的名字。我们谈起当年那场决战,感慨不已,颇有些他乡遇故知的畅快,便喝了个痛痛快快,然后……”

“姓桑?形意门?”薛蘅蹙眉重复了几句,蓦地抬头,“张兄,你能否形容一下他的容貌举止?”

“脸瘦削,鼻子有点勾,说话的时候,左边嘴角有时会轻轻扯一下……”

薛蘅与吕青互望一眼,均看到对方面上浓重的疑色。

张若谷还要往下说,一边的柔嘉忽轻声道:“你……你慢点说,我来画出他的样貌。”

张若谷大喜,“丫头,你画得出?”

抱琴横了他一眼,却不敢向这“真凶”说出柔嘉的真实身份,冷哼道:“我家小姐在丹青上的造诣,说给你这蛮子听,你也不懂。”

紫毫笔在一张又一张雪白的云版纸上轻轻勾勒,张若谷站在一边细看,不时指出不符的地方,待柔嘉在那人的面颊右侧点下一粒小小的黑痣,薛蘅长叹一声,“果然是他!”

“怪不得……”吕青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

铁思此刻也认了出来,一拍桌子,怒道:“原来是他!”

“铁兄何出此言?”薛蘅忙问。

铁思气得面色铁青,道:“今年四五月间,大人查到民间有人在偷偷收马囤粮,而大量马匹都是送到金城的牧野之后便失了踪迹,大人怀疑这些马匹流向了丹国和北梁,同时查出军马也有大量的私买私卖现象。之前一直是此人担任军中的牧尉,大人便对他进行暗查,也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可还没来得及禀告陛下,便奉命北上查张保的案子。原来竟是他!”

薛蘅轻咳数声,缓缓点头,“如此说来,这是一起‘案中案’,两桩案子的涉案之人又互有勾结,所以一切有了合理的解释。为何当初护书上京时泄了行踪,为何裴将军的密信没有送到王爷手上,而王爷的人一直找不到那五个高手,原来都是——风桑所为!”

七三、风霜杀气一身挑

柔嘉不知风桑是何人物,看着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一头雾水,待要发问,薛蘅在裴红菱的搀扶下慢慢走到张若谷面前,忽然拜了下去。

张若谷一把托住她的手肘,道:“阁主放心,我一定会上涑阳,到三司说个分明,定不让谢将军替我背这罪名。”

柔嘉大喜,却见薛蘅望着张若谷轻轻地摇头,“不,我不是要张兄去三司投案。”

柔嘉情急下脱口而出,“薛先生,你怎能袒护他?!”

薛蘅苦笑一声,看向柔嘉,轻声道:“现在就是张兄去三司投案,说人是他杀的,三司会相信吗?他们可以说是我们收买了一个人出来替谢朗顶罪的。”

“啊……”柔嘉顿时张口结舌。

铁思在一边点头,“是,得有证据才行,光出来一个人投案是不行的。”

薛蘅又看向张若谷,张若谷一拱手,“阁主但有吩咐,张某莫敢不从。”

“张兄,冤有头债有主,你既是受奸人欺骗挑唆,自要找出这个奸人来,还被冤杀的御史一个公道。”

“那是自然。”张若谷冷笑一声,眼里有无比锐利的光,如同锋利的剑刃,要将这个名字斩成齑粉,“风——桑!原来他叫风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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