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音乐想起,不一会儿,屏幕上“嘉禾”两字就出现了。那会儿,香港电影,百分之九十都是嘉禾做的。放片的老板一口黄牙,吐了口痰,放下狠话:“一人五毛。看就看,不要告诉条子哈。”
豆沙看着冯琬,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电影是警匪片,一群人激战。
冯琬示意她继续看。
好一会儿,画面竟然滋滋啦啦,几重影,随后再聚焦时,如同换了台,变成了一张大床。
床上有男有女。
女人穿着暴露。
好张红床,一对鸳鸯,哼哼哈哈。
豆沙瞪大眼睛,看得不知所措。
冯琬红唇放在豆沙耳边,嫣然一笑:“他还没对你做过啊?”
豆沙艰难地看着床上纠缠的两个人影,心中发慌,又有些恶心。
她问她:“他是谁啊。”
冯琬笑:“你丈夫唐小山啊。你们还很清白。”
冯琬知道她有丈夫,豆沙心中防备陡生。
豆沙自幼聪慧通透,但父亲让她守拙,她便极少显露个性,别的孩子意气风发的时候,尤其父亲收养很多孤儿,他们各个都显山露水的时候,豆沙还是那么个庸碌的样子。她的那双眼睛,看什么都很清晰。
父亲对她很满意。
冯琬的话却让豆沙有些不明白了,姑娘说了句傻气的话:“我们有亲过。”
冯琬有些可怜这个孩子:“你们做什么夫妻呢?只有你打算过一辈子。”
“夫妻就要做这样的事吗?”
“你爱他,想亲他吗?”
“想。”
“他爱你,当然也想做你看到的这件事。”
“肮脏的……恶心的……看起来……”
“你错了。没有比情难自控更美妙的事。他不爱你,对他而言,你的亲吻才糟糕、脏脏、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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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第二日要启程去B城,豆沙给他煮了一只鸡,又用灶台上搭铁板,煎了些羊肉、牛肉,撒上孜然粒,却比夜市一块钱五串的羊肉串更有滋味。
宋唯自然来了,还挖出好些酒喝,喝完倒头就醉了。
豆沙给小山收拾行李,小山则去了书房。
小山书房内有一套老式音响,可以播放自己灌制的胶碟。
殿堂级的音效,有英文的标识,但是大家都不认得,是从未听过的牌子。
他放着同样没人听过的奇怪曲子,书桌上散着几本外文书,推至一旁,低头糊着过年用的灯笼。
他说他年前会从B城赶回来。
小山也喝了几杯热酒,但是看起来,显然是清醒的。
豆沙敲门进来的时候,男人抬起眼,两颊因酒气有些晕红。
豆沙递了张纸:“这是我画的地图,哥哥你给我买茯苓饼和杏仁糕。”
B城过年时糕点新鲜好滋味。
小山接过纸,不言不语,继续低头糊灯笼。
豆沙知道他这是应允了。
她蹲下身子,轻轻伏在男人修长的腿上,小山垂目看她:“让你少喝一点,怎么也不肯,到底尽兴了,也到底醉了。宋唯是男人,你同他拼什么酒?”
今天提前更新,明天有事要外出。
第22章 小情人年岁无差
豆沙微微垂目,说了一句古怪的话:“哥哥怎么知道我是贼的呢?
小山用手抬起她的脸,含笑端详着,像是对着一件古董小宝贝,神情温柔而不自知:“贼眉贼目贼心贼思,怎么不是贼了?”
豆沙觉得自己嗅到了小山袖口内的一阵淡淡的香气,描述不出,却是好闻的。让人忍不住吸溜鼻子凑上去。豆沙打小到大身边全是男孩子,他们或者称呼雄性身上的味道她很熟悉,除了汗味就是臭味,真正应了“臭男人”这三字,而有香气的,哥哥是第一个。
她把脸埋到他袄子的袖筒里,嗅着那点香气,瓮声瓮气地开口:“小山,你能亲亲我吗?”
她说,你好久,没亲我了。
金蟾啮锁烧香入,这点香气,无孔不钻,她怎么逃避。
他垂目看着袖筒里的孩子,知道她一定脸红了。
因为,那里很烫,灼得人,皮肤疼。
小山没有躲避那点疼痛,只是颇安静地坐在那里,放下灯笼,拿起一本外文书,敷衍她:“你已经长大了,可以不用这样,也睡得很香甜。”
豆沙刚嫁过来时,经常夜里噩梦哭喊,小山本来与她分居,听她哭得凄惨,也就与她躺在一张床上,陪着她。他说你以后可不许赖上我,小姑娘满头是汗,懵懂着,却点着头。她赤着脚站在那里,明明全身是汗,手脚却湿冷至极,像从溺水中爬出。小山从此再说不出这样的话,每天把她脚塞到怀里,捂热了,才各自分开去睡。他常常拍着她的头,像是拍着一个幼儿,真正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的时间何其珍贵,以分秒计算都怕误了时辰,可是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那段耐心的光阴。
豆沙攥着手,想起冯琬带给她的羞辱,她酒后终于挥散出来:“夫妻不是这样的,我都知道了,我看过!录像带都演了!”
小山的表情却瞬间变得阴沉,素来带着的那丝笑荡然无存,他冰冷冷地问她:“谁带你去看的那种东西!”
豆沙却很悲伤,意有所指,愤意难平:“这么多好姑娘喜欢你,我算什么。我马上不是豆沙了,我很快就变成绿豆沙了。”
小山冷冷地甩开袖子,露出那个孩子姣美的脸颊:“快点说,如果不肯说,你就出去。”
豆沙怔怔地,抬起头:“你说让我做牛肉包子我学了,让我擀手工面我也学了,让我烧鸡汤豆腐我也学了,你不知道包子的褶子有多拿捏,你也不知道面怎么和吃起来才筋道,你当然不知道豆腐如果完全吸取鸡汤的香味。可是我知道。这是因为很爱你才会明白的被别人误以为简单的秘密。”
小山铁石心肠:“你不用跟我扯这些,以后再让我发现你去录像厅看seqing片,我就打断你的腿,谁带你看,我连他的一起打断。”
灯笼随着两人的争吵从书桌上滚落下来,散落的竹骨弹在桌脚,发出脆响。
豆沙弯腰去拾灯笼,遂又咬牙擦去眼泪,他却攥着那只纤细得仿佛一折而断的胳膊,把她带了起来。
他距离她那么近。
豆沙也望着他,却带着不服输的倔强。
他许久之后,才沉默着移开目光,取出一张黑胶片,搭下唱针。
他说:“一起跳支舞吧。”
男人用手扣住她的腰,并没有给豆沙拒绝的机会。
这张CD是他在北京读大学时,在一家老酒吧中录制的,只是一段哼唱的音乐,没有任何歌词。听说是原来驻唱的歌手唱作的曲子,可是他大四去的时候,那人已经走了。
音乐舒缓而温柔,又似乎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沉重,那是他第一次从音乐中体会到爱情二字的深刻。
他从小到大,刻意自清自苦,因为他的时间太珍贵,所以绝不能沾惹情爱。少慕知艾时,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心动的女孩子,但是从操场上草草而过,没有人嗅出那点微不足道的心跳。如若那时能克制,自律一生,小山一直觉得,自己一定会清醒终老。
情爱会让人犯错。
任何人都可以犯错。
而唐小山,不可以。
豆沙会跳舞。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教会她跳舞,在沉重的逃难生涯中,父亲安慰自己的唯一方式,就是在空方中抱着她无声地旋转。从两岁时,她最爱说的那句话就是——爸爸不死。
那个男人笑着承诺,他事实上很少笑,但是每次跳舞时都会笑,只有那时豆沙才会体味到,爸爸在很久之前也许也是个浪漫的年轻人。
他的答案很枯燥单一,却让幼小惶恐的她感到安慰。
好。爸爸不死。
豆沙听到这首曲子,却觉命运轮转。
她为了再见到那日一饭之恩的警察哥哥,拖着肥胖的身躯在警校附近的酒吧驻唱,挣着微薄的薪资,唱着只有她才懂的歌。
直到某天,太阳依旧灿烂的时候,她终于下了决定,留下歌,寻找旧部。
她离去了,哥哥却来了,听到了那首歌。
豆沙随着小山的节奏,轻轻踩在了他的棉拖鞋上。
她掂着脚,随着他摆动身体,脸颊却轻轻贴在他的脸上。她说:“你想知道这首歌的歌词吗?”
小山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