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博洮作为邱寒月的长子,继承了他的地下势力,解放后先是在香港居住了三年,后来又移居台-湾。传闻他男女不忌,港台两边皆有家,几十年来前后养过几十个情人,过着神仙一般的生活。不过算算年龄,邱博洮现在怎么也七十八-九了,应该也玩不动了。
这样的大人物会来看他们这两个年轻人演戏?
两人心下都有疑虑,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邱博洮本来就是个知名的戏迷,如今年岁日长,却始终无法重回故土,自然会有些思乡之情。如今池派继承人在港演出,他如果正好在香港,起了来看的心思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见池世秋,却想见盛慕槐。
池世秋立刻说:“慕槐,我和你一起去见邱爷。”
经理笑道:“不好意思小池先生,邱爷没有请您。”
“邱爷和我爷爷是旧相识,我不知道他来也就罢了,知道后身为晚辈总要向他问好,不然于礼数不合,麻烦您替我传一声话。” 池世秋说。
经理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便把池世秋和盛慕槐一同带到了二楼包厢外。
敲了门,邱博洮问:“来了?”
经理毕恭毕敬地在门外说:“盛小姐带到了,小池先生也想拜见您。”
门内邱博洮笑了一声,说:“都进来吧。”
经理把包厢打开,让两位年轻的戏曲演员进去,复又把门关上。
这是一间很豪华的包厢,里面摆放了沙发、麻将桌、八仙桌和太师椅,一看就是给重要人物准备的。
邱博洮端坐在那张太师椅上,面前是热气腾腾地功夫茶盏。
他浓眉凤目,精神矍铄,可以看出年轻时候是相当有侵略性的长相。见两人进来,挑了挑眉并未说话。
按规矩,小辈要先向长辈问安,两人便向邱博洮问好。
他的眼睛扫过两人的脸,在池世秋和盛慕槐的脸上分别停留了一秒,微微颔首,却是先对池世秋说话。
“一眨眼霁之的孙子也长得这么大了,你爷爷近来身体好吗?” 霁之是池江虹的字。
池世秋颔首回答:“多谢您的挂念,爷爷最近在天津修养,身体还不错。”
“天津是个好地方。”
邱博洮很和善地和池世秋聊了些当年天津与北平的风土人情,在盛慕槐几乎以为他把自己忘了的时候,突然止住了话头:“小池,咱们改日再聊,你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和盛小姐说。”
池世秋一愣。他不愿把盛慕槐单独留在这个房间里,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又无法不离开,只能向盛慕槐做了个眼神,示意自己就在外面等她。
盛慕槐朝他点点头,让他不用担心。
门关了,盛慕槐孤零零地站在房间中央,面对着满头银发的老者和他背后荷枪实弹的保镖。
邱博洮亲自给对面一只空杯子倒入茶水,指了指身前的椅子:“盛小姐,请坐。”
盛慕槐定了定神,走上前去拉开木椅。就在她手搭上椅背的时候,邱博洮看见了她食指上的红宝石戒指,眼神陡然凌厉,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淡下去。
盛慕槐感觉他的目光就像一道激光,在戒指的表面来回切割。
邱博洮认识这枚戒指吗?不是没有可能。爷爷当年在沪上演出不仅拜见过邱寒月,也在邱府唱过不少次堂会戏,自然能够与当时的邱大少爷相交。
难道邱博洮叫我来是因为看出了我的师承?他想问什么呢?
想到爷爷盛慕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她将手尽量自然的叠放在膝盖上,脸保持着微笑,背脊却微微发僵。
邱博洮看到盛慕槐脸上僵硬的微笑,嘴角微往上撇,带动了脸周松弛的肌肤:“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大佬,您这样像只笑面虎才更让人紧张啊。盛慕槐用内心吐槽的方式缓解了些情绪,稍微调整了下坐姿。
邱博洮本来想问盛慕槐师从哪家,这会儿也不用问了。他直接开口:“盛小姐是辛韵春辛老板的高足?”
戒指在手,否认没用,盛慕槐点头:“是,有幸和辛老板学过戏。”
邱博洮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他身体前倾,呈现一种带着压迫性又很关心的模样,问道:“他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么?”
这海峡两岸一相隔,已经快三十年没有消息。当年惊鸿一瞥从此难忘芳踪,佳人却回到了北平。后来又以为能把他请到台-湾,却没想到他和李韵笙连夜离开,这点面子也没给自己。
盛慕槐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 邱博洮挑眉,明显不信的样子。
盛慕槐就把对李韵笙说过一遍的故事又对邱博洮讲了一遍,只是添加了辛韵春临走前送戒指这个细节。
反正就算邱博洮在港台只手遮天,他的手也伸不到大陆来。
只是盛慕槐想到爷爷真实的境遇比故事里更不堪,表情未免黯然。
邱博洮听完这个故事,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半晌没说话,最后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辛韵春这个人看上去开朗活泼,骨子里却比谁都倔强要强,把舞台和戏看得比天要大,抛不开也放不下。这样的人让他十年不唱戏,比杀了他还让他难过。”
他确实喜欢过辛韵春,也记恨过他,但得不到的人最后被毁掉,心里除了快意也有惋惜。毕竟当年最爱看的不就是舞台上的刹那芳华吗。
年纪大了,心便慈悲起来,甚至开始念旧。他也不要别的,就想再看一次辛派的独门戏,解解这么多年的馋。
“盛小姐,你刚才演得可不是辛派啊。” 邱博洮说。
盛慕槐点头,除了跷功,她演这出的时候遵循的是范玉薇的路子,毕竟这是她过了明路的师父。
“你会演什么辛派戏——纯粹的辛派戏,不糅杂一点其他的门派。” 邱博洮问。
“《红梅阁》,《活捉三郎》,《阴阳河》,《坐楼杀惜》,《战宛城》……” 盛慕槐说。
“不错,会的还不少。这样,你来我的公馆给我和我太太演一次,如果演得让我满意了,我请你在香港连演一个月辛派戏,让全港都知道世间还有这样奇妙美丽的京剧派别。”
盛慕槐说:“这件事我得和我们团队商议,也要报告学校,自己不能拿主意。”
邱博洮果然是看破人心的高手,她比谁都更愿意让世人看到辛派的风采。在香港连演一个月辛派戏,由不得她不心动,但她也更不能不谨慎。
邱博洮哈哈笑起来:“那是当然,我是不会强迫你的。我知道你们内地纪律很严,但我会通过艺美公司延长你们班子的表演期限,让你挂在这个班子里表演,一切都不会是问题。”
他看助理一眼,助理递给盛慕槐一张写了邱博洮电话的名片,然后把盛慕槐恭恭敬敬地送出了包厢。
第63章
池世秋立在门外, 每隔十秒就不自觉地看一眼门。
他一贯冷静自持,可这一刻心却乱了,恨不能走进门板听一听里面在说什么, 可受到的教育却让他只能直直地站立在小门两米外。
终于,门开了, 盛慕槐全须全尾地走出来。
池世秋长舒了一口气,一直提起的心放下, 立刻迎上前去。助理说:“小池先生, 邱爷说就不送二位了, 请二位好走吧。”
“谢谢邱爷。” 池世秋隔着门道。
他和盛慕槐一起下楼,能感觉到她的心事重重,两人间虽然只隔了一臂的距离,可他却始终未能走入盛慕槐的内心。
她只有在跟那位大师兄在一起的时候才是完全放松的,在讲到凤山的时候才会露出天真的笑容,而自己始终与她隔了一层。
池世秋的疏朗的眉目微微黯淡。
走到一楼,他问:“邱爷说了什么,没发生什么事儿吧?”
“说来话长, ” 盛慕槐问,“半岛酒店房间里有能打通内地的电话吧?”
“有。”
“那我跟你回去谈,恐怕得借你房间里的电话用一用。”
“好,没问题。” 池世秋温柔地说。他隐约感到盛慕槐的期待又忐忑的心情, 却体贴地没有追问。两人卸了妆后,立刻坐车回到了半岛酒店。
半岛酒店是香港最豪华的酒店之一,呈“品”字形排列的巴洛克式建筑气势恢宏, 门前的停车坪里摆放着近十辆属于酒店的劳斯莱斯轿车,酒店的侍童不断迎接着新到来的客人,为他们搬运着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