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冲动的本身一定是爱欲和毁灭性的混合。*这句话放在这种情况下倒是贴切,陈景焕不无自嘲的想,他从懂事起就在试图逃避的所谓“人性”,最终还是成为了他思想的主导。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易澄在愣神的时候,听到陈景焕这样说。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男人是在用平淡的语气陈述着这样一句话,却莫名让他觉得鼻头一酸。他知道陈景焕在说什么,他是在说他的艺术,他在说他内心深处的那个神秘殿堂。
从来没有人踏足过艺术家的内心世界,就算是易澄和他朝夕相处,也一样。
“没有我之前,你一定也是一名出色的设计师。”易澄安静开了口,他总算明白陈景焕为什么一定要和他在书房里面谈论这件事,只有两个人保持着相对的距离,气氛才能稍显冷静,“对不起……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如果我离开你……你是不是就能再接着设计出漂亮的作品了?”
易澄对着男人露出了一个笑容,没有任何杂质掺杂其中,一双眼睛明亮的好像森林里的小鹿……陈景焕愣住了。
他想要说的一切都卡在了嗓子里,他本来想说,那以后就依你的,再也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人物,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两个人厮守到生命尽头的一天,这将会是他留给这个并不怎么完美的世界,最后一件理想主义的作品。
但是他在易澄这种缓慢而坚定的眼神中,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无法再将易澄看做是他的木偶或者玩具娃娃,自从他走出玻璃橱柜的一刻,陈景焕一直以来自我催眠出的臆想就已经破灭,他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每次用强制手段压制住易澄的时候,他的心里并没有多少快意,他会跟着男孩一起疼痛,因为……因为他爱他。
面前的男孩还在继续没有说完的话:“我累了,陈景焕。虽然我还……”虽然我还喜欢你,但是一直坚持下来,实在很辛苦。
就算是一块柔软无骨的海绵,不停地戳弄它,早晚有一天它也会变得干瘪,最终走向破碎。这个时候的海绵,还是会努力汲取周遭的清水,但是,不管它再怎么努力,坏掉了就是坏掉了,很难再去像原先一样热烈地汲取,它已然不再饱满。
“时间可以带走很多东西,有一天,你会忘了我这个不怎么听话的小孩,然后重新执起笔来,画出一颗崭新的星星。”
只是那颗星星不再是我。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安静地看着陈景焕,仿佛刚刚开口说话的人也不是他一样。他在等待着陈景焕的暴怒,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手段……不管是什么手段,他都无法反抗,只能用沉默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愤慨。
他等了很久,久到他都听到窗外的树上,鸟雀落下叽叽叫了又走,钟表犹如永不停歇的巨大齿轮,不为任何人停留。
预想之中的暴怒并没有到来——他被男人蓦地从背后抱进了怀里。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润湿了他的颈窝……那个他心目里无所不能的男人哭了。
第70章
易澄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陪着陈景焕喝酒,在他印象里,陈景焕对烟酒这类东西一向没有什么兴趣。
他素来喜欢清净的东西。
可那天晚上,陈景焕却抱着瓶白兰地当着易澄的面,一杯一杯喝下去,喝到最后,男人是醉了个彻底。陈景焕很反常地咧嘴冲着易澄笑了一下,转头就将酒瓶子里最后剩下的一点酒对着敞开的窗户就倒了下去。
星辰寥落,月光倒还算明亮,照着下面一片白玫瑰花田,泛着圣洁的光晕。本来好端端歇在夜里,却被从天而降的酒液淋湿了花瓣。
易澄被陈景焕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拦他,怕他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
陈景焕收了手,将只剩下一点酒液的酒瓶放到了两个人中间。这会他们俩正在主卧的飘窗前面坐着,易澄盘着腿,做得端正,陈景焕却是喝醉了一副公子模样,不拘形迹歪斜在他对面。男人坐姿看上去随意,一双带着醉意的眼睛却是紧紧盯在易澄的身上,生怕他跑了似的。
那种眼神让易澄莫名有些发怵,他不敢再跟他提要走的事情。
“你要尝尝看吗?”陈景焕忽然用手在酒瓶子旁边点了两下,抬眼看着易澄。
原先易澄在剧团自然没喝过酒,而自从被陈景焕带回家之后,那男人一向对他管教严格,别说是喝酒,哪怕是酒精饮料都没让他碰过,这会竟然破天荒将一瓶白兰地推到了他面前。
心里面莫名有点闷,易澄半是好奇,半是赌气,真的握住了酒瓶往最里面灌。辛辣的酒液从喉咙里滚过,落到胃里仿佛燃起一团火。男孩不会喝酒,这会一罐一大口,差点吐出来。
刚咳嗽了两声,酒瓶子就被陈景焕从他手里抽走,随着一道抛物线,丢到了花圃里去。
幸好别墅自带一个庭院。
易澄愣怔地看着陈景焕,刚喝下去的酒只在胃里面翻滚,还没来得及上头,可是,看着男人在月光下,鼻梁挺拔的轮廓,他却莫名觉得醉醺醺的。
“我们……”陈景焕开了口,一字一句说得艰难,“我们,重新开始吧。”他喘了两口气,对上易澄的目光,喝下去的酒仿佛都化作了火焰燃烧在他的炽热的目光里。
“……什么意思?”易澄小心翼翼地发问。
对面的男人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就我们两个人,以后都是……”他抓住了易澄的肩膀,直接倾身吻了上去。
酒精刺激的味道直窜进易澄的鼻腔,陈景焕整个人就跟在酒坛子里面泡过一样,嘴巴里面也是那种易澄并不喜欢的辛辣味道。他下意识推了一把陈景焕,却也没想到平时那么大力气的男人竟然能被他轻而易举地推开,陈景焕的后背直接撞在了后面的墙壁上,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对不起!”
易澄显得手足无措起来。
自从两个人上过一次床之后,陈景焕的行为就开始变得奇怪起来。谈不上好或者坏,易澄总觉得不太适应陈景焕现在这副样子……他应该是个永远处事淡定自若的男人,永远掌控着捆住易澄的绳子,但是……
疼痛好像让男人的神经变得清醒了一些,陈景焕一句话没有说,开始收拾飘窗上面的残局。他实在不应该在发着烧的时候喝酒,捡起酒杯的时候,那双手竟然因为虚软而颤抖地几乎捏不住杯脚。
易澄将这些全都看在眼里,他的心也跟着揪起,再三犹豫还是觉得需要叫医生过来,只是他不知道那人的电话。
面前的男孩蓦地站起身,陈景焕迅速抬头看向他,仿佛刚才昏昏沉沉收拾东西的不是他本人一样:“你去做什么?”
手腕被陈景焕大力抓住,易澄倒吸了一口气,试图掰开男人紧握的手,却发现陈景焕力气大的吓人,神色也严肃得很。
“……我去让管家联系那医生。”易澄被他磨得没办法,只能站在原地解释,“你这样,你这样发了烧还喝这么多酒,肯定不行的。”他又试图掰了掰陈景焕的手指。
“睡觉吧。”
男人对此不以为然,直接大力抓着易澄甩在了床上,熄了灯,一切都浸染在黑暗里。易澄被陈景焕牢牢按在怀里,仅仅是抱着还不算,男人一只手托在他的脑袋后面,将他的脑袋按在他的肩窝里。
周身环绕着陈景焕身上的气息,易澄整个人热得快要赶上发烧中的病人了,没法呼吸……他嘟囔着向外挣扎。
“别走——”
陈景焕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喃喃低语,钻进易澄的耳朵里,浑身如同过电,易澄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男人像是还不满意,像一条撒娇的大狗一样又抱着易澄蹭了两下。
他是喝醉了没感觉,易澄被他蹭了这么两下,脸上烫得几乎能煮鸡蛋。直到这会,他才意识到,陈景焕现在的行为是真的不能用平时的惯性思维来理解,于是只得哄他:“我不走……你放松一点,我快喘不上气了。”他说的是真的,陈景焕搂他搂得太紧,呼吸实在困难。
闻言,陈景焕才总算后知后觉将手臂卸了点力。
易澄一颗毛绒绒的脑袋终于从被子底下冒了出来,他大口吸着外面凉爽充盈的空气,从未觉得稍微远离一点陈景焕是一件这样美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