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倒不是冲我来的,像是在护送什么人……对了,手帕!”
我把采荷捡到的手帕递给肖晋,他翻来覆去看了看,道:“虽然是比较贵的那类,但实在也没什么特别,这配色和刺绣还有些俗气,倒是像歌舞坊里的姑娘们爱用的。”
我瞥了肖晋一眼:“哟,肖晋哥哥都去歌舞坊啦,平阳姑姑知道么?”
肖晋轻咳了一声:“应酬,男人的事,你一个小姑娘懂什么。这个给我吧,我帮你打听下,你先别管了,好好养伤,明天宫里家宴你别去了吧。”
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叹了口气道:“不行,这事儿不能传出去,到时候太子又得说玄清对我纵容过度,管教无方。不过吃顿饭而已,不碍事儿。”
送走肖晋,我让采荷关了房门,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伤口阵阵灼痛抓心,闭上眼,那男子的一招一式不断在我脑海里放大,挑起了一些久不触及的陈年旧事。
往日如云散,浮云散又聚。
夜深人静,裕王府书房里还亮着灯,玄清正在写字,毛笔黏黏腻腻地划过宣纸,留下浓重的墨色。刘叔轻轻推门进来,又带上门,走到玄清身旁,垂手而立,道:“王爷,查到了。”
玄清:“如何?”
刘叔:“今日永安城里传的比较热闹的消息有三条,一是苏添益大人家才出生的小公子与顾源大人家未满周岁的小姐定了娃娃亲;二是太子妃在静安寺供了一百零八盏长明灯求子;三是花溪楼有名的欣婉姑娘赎身离开永安城了。”
玄清重复了一遍:“花溪楼。”
刘叔解释道:“这花溪楼背后有朝廷官员,场子比较大,姑娘们论长相和才艺都是永安城数一数二的,欣婉姑娘更是个中翘楚,但听说有了来头不小的恩客,近半年都不怎么出来接待了。”
玄清:“既是有了恩客,怎么突然赎身离开永安城了?这等姑娘赎身不易吧。”
刘叔:“坊间是说欣婉姑娘存够了钱,想赎身从良,所以悄悄离开永安城隐姓埋名了。”
玄清哧道:“天方夜谭。最近进出城人员怎样?”
刘叔:“最近进出城人员登记在册的并无明显异样。”
玄清停笔,自言自语道:“看来是藏了个能带人进出永安城的高手……欣婉,一个青楼女子,值得谁费这么大功夫,不惜和王府做对……来头不小的恩客?”
“刘叔,派人好好查一下这个欣婉还有她的恩客。我倒要看看谁连我家星月都敢招惹。”
“是。王爷,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着吧。”
“写完这幅字就睡了,你也歇息去吧。”
城外一处小院,孤无四邻,三更时分还亮着灯,若此刻有人推门进来就会看到今日赎身的名妓欣婉正攥着衣角缩在床头。
“欣婉姑娘,你也别怕,在这里好生安养身体,有任何需求只管说。”
欣婉瞟了瞟眼前说话的人,逆着光,披着长袍,面容掩在帽子下有些模糊,她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你们抓我来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你只需待在这里,顺其自然,到时候便会放你自由,送你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开始新生活。”
“你们是不是想要我……”
“不如少问些问题,早些歇息。我想你也清楚,逃跑什么的就没必要了。”
一个小木箱送到了欣婉面前,欣婉迟疑了一下,慢慢打开,里面是排列整齐的黄金和她的卖身契。
“好好休息。”
门关上了。四野寂寂。
院外两人对面而立,微有言语。
“还顺利么?”
“出了点状况,我伤了裕王府的长宁郡主。”
“裕王府……说不定是好事。”
“还有一件事。”
“什么?”
“长宁郡主似乎知道一点我们的功夫……”
“不可能。你确定么?”
“感觉她对我的招式有预判,但交手太少,不能确定,也许是我的错觉。”
“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不必管,最近你就留在这边吧,有情况我会通知你的。”
“是。”
第5章 初遇
未央宫笙歌起,舞娘衣袂蹁跹,众人品酒闲谈,一派祥和。我百无聊奈地支着头,瞥一眼玄清又瞥一眼太子,两人聚精会神地欣赏歌舞,认真地像在研读史书。
歌舞停歇的间隙,皇上开始逐一询问皇子近况,以彰显为父之关怀。
轮到玄清,自然是催婚,皇上:“玄清啊,你马上就到而立之年了,成家方能立业,你总需要个人帮你打理家事吧。”
皇后娘娘也适时说道:“本宫兄长恰有一嫡出小女,年方二八,知书识礼,与裕王正相配,不如本宫为你们促成一桩好事。”
玄清淡淡一笑:“谢父皇关心,谢母后美意,李大人嫡女身份尊贵,当择佳婿以配,玄清尚有长宁需提携照料,实在不相称。家事暂有刘叔和长宁,打理地很好,不用我挂心。”
这些个借口都快被玄清用烂了,皇上明知结果如此,似乎还是有点不甘心:“刘管家年事已高,再说,长宁马上就要成年,该出嫁了,没有母亲送嫁似是不妥啊。”
皇上自认为找到了无可反驳的理由,露出了颇为得意的神色,唉,杀人诛心,玄清又要开始了。
“父皇,长宁自然会由儿臣亲自送嫁,以抵偿她幼年丧母之痛。再者,儿臣不过想寻一知心相交者,若得此一人足矣。”
皇上的脸色转而苍白,他于心有愧,玄清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自然懂得。说到底他是真心爱惜玄清的,只是天家无奈,纵为万人之上,亦无法任意妄为。
我看玄清貌似神色平静的样子,心里难过,还跟我说什么早已看透,明明就是耿耿于怀。再看太子,一脸若有若无的笑意,实在气人。嗯?无音姐姐的脸色是不是不太好,糟糕!我一个箭步跨出桌子奔了过去扶住将将要晕倒的魏无音。
满堂骚动,太子移身过来抱住魏无音,轻声唤道:“无音,醒醒,你怎么了?”
玄清立在人群之外,道:“传太医来看看吧,不如先送太子妃去隔壁歇息。”
我站在床侧盯着孙太医切脉,他脸色时喜时忧,半天不开口,真让人着急。
“孙太医,到底怎么样啊?”
孙太医摇摇头不说话。
半晌,孙太医放下魏无音的手,我帮着盖好被子,随他一起到了外间,太子迎上来问道:“太子妃如何?”
“回太子,太子妃气血不足,外加天气转凉,似有偶感风寒之兆,加之孕期气血下行,故而亦产生眩晕。”
“孕期?”
“是,恭喜太子,太子妃已有两月身孕,但尚在初期,时间不能推算准确。”
太子好像有点高兴懵了,竟一时呆住,继而夺门而出,又折转回来嘱咐我:“长宁,你留在这里照顾无音,她与你亲近,以后也常来宫里看看她。”然后又一溜烟没了踪影,想必是去未央宫报喜了吧。我问了问孙太医,魏无音可能还要昏睡一阵,便让她的小丫头好生照看,自己送了孙太医出来。
一轮满月高悬夜空,清辉普照大地,我不愿回未央宫看那虚无的歌舞升平,便想找个高处自个儿赏赏月,眼角余光却瞥到一个黑影坐在未央宫屋脊之上,我脚尖轻点地面,刻意压低了动静飞身上了屋顶。男子一身玄色,若不是月光清明,就掩藏在浓黑的夜色里了。
“大侠是在等人决战紫禁之巅么?”
黑影并不答话,依旧不紧不慢地提着酒坛喝酒,我目光落于他身旁的剑,似乎比寻常的剑短一些。
“大侠,我可以看看你的剑么?”
毫无反应。我心里忍不住切了一声,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展身上前去抽出了他的剑,剑光腥寒,还未全部出鞘,黑影就已经反手按住了剑鞘,飞起一脚直踢我腿梁杆,我双脚后抬准备来个后空翻,顺势把剑抽出来,但我忘了身上有伤,动作刚起,就疼得我龇牙咧嘴,一口气没吊住半空中掉下来直接砸进黑影怀里。大侠始料未及,明显有些错愕,我两就这么面对面互相盯着,一时寂静。
“大侠,你这剑有点沉啊……”
我挣扎着起身,但右手使不上劲儿,大侠又一动不动,我只能手脚乱蹬,起身后回头一看,大侠衣服都被我扯乱了,显得场景十分尴尬,我拿着剑站在紫禁之巅,感到夜风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