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青摇头,对镇上的消息除非来自母亲,否则她相当闭塞。
邻居又道:“自杀,抱石跳水。”
丁青微微一怔,没想到有一天离自杀这样近,近的可以触手摸到。
邻居接着道:“绝症,自知命不长久,七八十岁的老人选择了一种惨烈!这种方式你认同吗?”
丁青背靠椅背,眯着眼睛晒太阳:“如果是我,我会选择另一种不怎么痛苦的方式。”
邻居问道:“这么说,你认同结果?”
丁青点点头:“家庭负担不起医药费,更何况活着的答案是痛苦和绝望!每天在亲人怜悯和无奈的目光中挣扎,死亡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邻居又问道:“你知道这件事的结果吗?”
丁青喝了口茶,认真的倾听,她认为她一向是个好听众。
邻居也抿了口茶,道:“他儿子一家人都抬不起头,儿子也被他舅舅对着心口踹了三脚,脸都被打红了,在理性上不管你怎么认同,在文化上,这就是对母亲不孝!”
丁青一怔,脊背僵直,玻璃杯上的指尖泛白。
邻居又道:“虽然这是他母亲自己的选择,可是结果儿子必须承受,以后在街上他们家缺失了面子,至少在一段时间里会是这样,没人关心儿子是否悲痛,母亲有无遗言。”
喝了口茶水,又道:“在小镇的文化里,蹲街,蹲的是一种面子!”
丁青仿若陷入了一种沉思,在曲折又温暖的光线里思索,内心深处有什么正在消失,可她知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良久,她才道:“你是不是还有故事讲给我听。”
邻居哈哈一笑:“虽然我们相处不多,但是在某一方面可因为知己。”
丁青轻笑,只是那笑微微苦涩。
邻居接着说:“在外面工作的时候有一个同事,她嫁的外地人,她对象很穷,没房没车,当然她也不富裕,可她还是嫁了,后来生了一个儿子,从老家接了婆婆过来,一年后,她和婆婆吵架,婆婆在各种琐事上骂她,让她滚!她老家很远,哭都没地哭!”
讲到这里,邻居放下了玻璃杯子,搓手哈气,有温度的阳光也吹不散风里的凉意:“你怎么看?”
丁青突然想到曾经流行的元芳你怎么看,当然她并不像岔开话题:“可以把孩子放到老家,婆婆自然也就走了。”
邻居笑道:“在城市生活的人很少有把孩子放到农村养的,养出的孩子不一样,更何况,升级做妈的人眼中孩子就是她们的命根子,有一分钱恨不得都花在孩子身上,你认为她会这样妥协吗?”
丁青叹口气:“没有经济基础,想象被扯的七零八落,这就是骨感的现实!后来呢?”
邻居道:“她带着孩子上班。”
丁青不想再问下去,她也遇到过这样的同事,同事也遇到了这样的烦恼,她反问道:“是我妈来让你给我做思想工作的吗?”
邻居一笑:“没有深入的反思,怎么会有这么深刻的感悟,你自己想想吧!”
她放下玻璃杯,站起身,离开,刚走了几步,听到丁青问道:“你是在深刻自己还是在反思自我?”
邻居身影一顿,没有回身:“我在接受现实,薄弱的经济基础无法支撑我想象的果实。”
丁青又道:“从外面回来的你接受了小镇?”
邻居沉思一下,才道:“是小镇又一次同化了我,其实,我也曾经努力过……”
她的尾声很弱,仿若一团空气,传播又寂静,跫声渐弱,在阳光里,浅浅淡去。
成熟的果实会掉落在泥土里,是时间,一直在修正你的退缩。
第3章 chapter 3
回到公司,老板发了糖果和瓜子,第一天上午就在嗑瓜子中度过,丁青知道这是春节的余声。
她是一名仓库管理员,公司不大,这实在是一份清闲的工作,只是这个地方可以躲藏,也可以安静的想象。
其实她和丁青的谈话规避的很多问题,有些事情只可以想象,却不能说出口,太前卫的想法在小镇上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杨汶打电话问下班后要不要shopping,很久没见了,当然要聚聚,她们最喜欢的一项便是逛超市。
杨汶她大学同学,一内敛才女,引而不发的那种。
杨汶轻轻淡淡看了一眼:“我说丁小青,你在家专挑肥肉啊,怎么胖了?”
丁青眼角一挑:“呦!杨美女越发苗条了,医院的骨头架子是不是给你留了号码啊!”
杨汶哼了一声:“就你贫嘴,怎么就没见你对别人喷,上次让你见个男的,羞涩的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能有点出息吗!”
丁青脑仁麻疼:“靠,相亲你别告诉我啊,你这么一说,我浑身那里都不舒服,难道这就是相亲恐惧症!”
杨汶嘿嘿一笑:“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指不定根据地埋着谁呢,人呢估计都变成坟墓级别了,要是有天你告诉我你喜欢女的,放心,我代表党接受你!当然,你知道,我爱好男!”
丁青对天翻白眼,这什么人呢!
“杨汶,别告诉我你这几天在家过的是太平天国?”
杨汶捋着头发,随便挽了个发型,避开了话题:“你说咱两是不是特奇葩,谁二十七八了连个恋爱都没谈,真是没天理的节奏,这古人说的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加上乐享三个没恋爱的老处女,要不要试试捆绑销售大甩卖!”
丁青大笑:“还说我贫,你嘴巴才是豆子哧溜溜的下呢!”
笑声可以吹淡忧愁,快乐最爱眼角的笑容。
笑完杨汶才道:“我在家也是水深火热,相亲就不说了,二姨老是让我去她那里,说我现在工资也不高,在她那里一样可以找个,而且包吃包住特实惠,你也知道我二姨没女儿,上赶着我去陪陪她,其实这也没什么,问题是我要是真到那里保准又得相亲,简直神烦!”
哎,大龄剩女伤不起!
丁青笑道:“真是同时天涯沦落人啊,乐享倒好,直接打包回家,也不知道现在什么阶段?”
杨汶叹道:“还能什么阶段,找工作深深忧伤的阶段,老家附近能有多好的工作,那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当然,最后她肯定无奈的挖一瓢,只看什么时候。”
丁青看着琳琅满目打折的商品笑道:“新年新气象,逛街不就图个开心,来枣味酸奶,健康一生,买双份打半折,咱两一人一版。”
杨汶爽快的接过,道:“你说的没错,我决定换份工作,找份外企干干,现在经验也有了,学历也有了,总不会被拒之门外吧!”
丁青羡慕的叹气:“咱基础不牢混口饭吃,哥们我看好你,将来别忘了兄弟!”
杨汶语重心长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丁青一脚踢在杨汶的小腿骨上,疼的杨汶哇哇大叫:“靠,丁小青,你知不知轻重,练家子能对我这么下手吗,肉本来就少,骨头都疼了!”
丁青尴尬一笑:“不好意思,忘了!”
杨汶狠狠道:“罚你陪我去面试!”
丁青一拍手,豪爽道:“OK!没问题!”
丁青和杨汶并不住一起,在BRT分开后,她才有时间看公车外的风景。
南方冬天的来临如同它眨眼间的消失,没有北方的光秃秃,连雪景都压着苍翠,更像寒春压不住绿芽。
这是一个花园城市,各式各样的鲜花,不管季节,粉墨登场,美人蕉亭立,三色堇蝴蝶,栀子花幽香,广玉兰洁白……
有时候会看到半透明的月季从栅栏里伸头,透着晨光,带着露水,说不出的朦胧质美。
她想,那月季,就是仙子。
三年,在这里,她几乎快要习惯!
房间很小,长三步,宽一步半,一个大房间除去厕所,隔了六个小房间,想象到的拥挤。
周一,丁青请了一天假,舍命陪君子!
天龙集团C市分公司五十八层高的大楼下,杨汶心情有点紧张,外企招人挺严格,她被刷下好几次,丁青不免鼓励了杨汶一番,闲下便一手糖葫芦一手臭豆腐欢快的啃。
对于喜爱的食物,丁青总有一份痴恋,有一次在大学打包了一份麻辣烫,不过是普通鸡蛋、豆腐、生菜、金针菇、木耳、方便面和散发着香味的汤料,她吃的满嘴油辣,酣畅淋漓,直让厌食症的舍友产生了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