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昶一念及此,忽然想到姚素素牙关里的那颗罗姝的耳珠子。
正是那颗耳珠,让罗姝下了狱,让他有理由去狱中审问罗姝,继而被骗去清风院,被人追杀落崖。
若一切都因这耳珠而起,那么究竟是谁,把耳珠放去姚素素牙关里的呢?
换言之,究竟是谁,杀害了姚素素。
程昶觉得费解,姚素素已没了小半年,连她的案子也已成了无头公案。
他原本已经觉得所有真相都已水落石出,可追本溯源,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扑朔迷离的最开始。
孙海平赶着马车过来,问程昶:“小王爷,上衙门去么?”
程昶沉吟一番,俯下身,抱起雪团儿,掀帘入了马车内,对孙海平道:“先去秦淮水岸。”
当初罗姝与裴阑已定下婚约,裴阑却在秦淮附近的道观与姚素素幽会,不慎被罗姝撞见。后来姚素素来找罗姝,让她与裴阑解亲,两人为此起了争执,雪团儿走散。
依罗姝的说法,姚素素一见到雪团儿走散,就去追雪团儿去了,此后就没有再回来。
可养过猫狗的人都知道,这些小宠物最是灵性,如果不是被惊吓得狠了,通常不会离开主人太远,哪怕跑开,过会儿也会寻着气味找回来,除非……是遇上另外的,熟悉或者能令它亲近的人。
那么雪团儿是在跑丢的路上,遇到过什么人吗?
马车在秦淮河边停住,程昶从姚素素与裴阑最开始幽会的道观起,带着雪团儿,沿着秦淮河,绕过桐子巷,一路往朱雀街走,把秋节当晚,姚素素走过的路,带着雪团儿都重新走一遍。
他知道他眼下的这个办法拙劣得很,几乎等同于碰运气,很难揪出真正杀害姚素素的凶手。
可事情已过去太久了,也只能碰一碰运气了。
正午将至,春光正是盛烈,雪团儿黏人得很,一路紧跟着程昶,几乎目不斜视。
到了朱雀街的岔口,不远处就是方芙兰常去看病的药铺子。
程昶记得,当晚罗姝是与方芙兰和云浠一起出来的,在道观撞破姚素素与裴阑幽会后,她便与云浠一起回到药铺,陪方芙兰看病。
在这之后,姚素素便来药铺寻罗姝,两人随后一起去了秦淮水边的小亭。
程昶带着雪团儿,在药铺子外略作一停,正准备往小亭那里走,忽听雪团儿“喵呜——”一声,撒丫子便往药铺那里跑去。
雪团儿识美人。
程昶的目光一路跟随着它,直到看着它在药铺子前停下,绕着刚从药铺里出来的,艳冠金陵的美人转了个圈,埋下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脚背。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两大绝色,三公子,方芙兰。
明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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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九章 (修)
初春的秦淮, 风很淡,方芙兰一身素色纱衣, 沐浴在这和风里, 仿似一枝刚绽开的玉兰。
她低眉看到雪团儿,不由笑了, 弯下身,把它抱起来,伸手抚了抚它的头。
雪团儿依偎在方芙兰怀中, 撒娇似的“喵呜”了两声。
方芙兰抬目朝四周望去,看到不远处的程昶,缓步过去,欠了欠身:“三公子殿下。”
程昶点了下头,问:“少夫人出来看病?”
“是。”方芙兰点头, “旧疾了。”
说着, 把雪团儿递还给跟在程昶身边的孙海平。
程昶看着雪团儿对方芙兰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问:“少夫人识得这猫?”
这猫原是姚素素的,后来才跟了他,他几乎没怎么带雪团儿出过门, 姚素素又与方芙兰相交泛泛,方芙兰怎么会认得雪团儿?
方芙兰道:“去年初, 妾身出了丧期, 随贵女命妇们进宫,曾在皇贵妃娘娘的宫里见过雪团儿几回。素素过世当日,京兆府传证, 雪团儿在公堂外等素素,妾身停下来看过。当时妾身看它有灵性,听说姚府的人不要它,觉得可怜,本想把它带回侯府,后来妾身做完证出来,听阿汀说,殿下把这猫收养了。”
她说话时语气和缓,不疾不徐,让人听起来如沐春风。
程昶道:“原来是这样,少夫人有心了。”
方芙兰笑着一摇头。
他二人俱是容貌不凡之辈,眼下虽是午过,秦淮河附近行人不多,但凡有路过的,无不驻足来看他二人。女子已是国色,对面端然而立的男子更是惊为天人,可惜这两人瞧上去身子都不大好,脸色都十分苍白。
大绥纵然民风开化,但方芙兰到底是嫁过人的,不宜于程昶多说,一时语罢,与程昶福了福身,说道:“忠勇侯旧部后日就回金陵了,妾身府上还有不少事待办,请殿下恕妾身先告辞一步。”
这事程昶已听人提起过了,据闻昭元帝还特赐了云浠恩旨,允她后天一早,带上一千兵马出城去迎她父亲的旧部。
程昶于是点头道:“好,少夫人慢走。”
待方芙兰走远,孙海平问:“小王爷,咱们眼下去哪儿,还去那个小亭子不?”
程昶想了想:“不去了,回王府。”
雪团儿不待见孙海平,在他怀里呆得也不安稳,一找着机会就要往程昶身上钻,孙海平被猫嫌,心中也不痛快,咒它道:“回王府好,这猫不安分,见了美人就瞎跑,也不管认识不认识,早迟栽倒葱摔个大啃泥哩!”
言罢,趁着雪团儿发作前,把它放在地上,一溜小跑回头套马车去了。
孙海平跟了程昶一年,比起以往,嘴上已很能积德,偶尔过过嘴瘾,大都也能找准分寸。
可他今日这话,程昶听了后,却不由蹙眉。
猫就是猫,即便再有灵性,认人顶多认个气味,辨个模样,哪里会真的分辨是美是丑?
雪团儿之所以会与程昶亲,是因为早在皇贵妃把它赏赐给姚素素之前,程昶就曾去皇贵妃宫里逗弄过它,不过那时逗弄雪团儿的他,并不是真正的他,而是早已离世的小王爷罢了。
因此雪团儿识得方芙兰,也并非因为她是绝色。
纵然方芙兰之前的说辞□□无缝,可程昶仍不由对她起了疑。
看雪团儿的样子,对方芙兰甚是亲密,不像是仅有几面之缘,况乎姚素素被害当晚,方芙兰就在附近的药铺子里,姚素素跟罗姝起争执后,去追雪团儿,路上碰上方芙兰,这是说得通的。
可是,倘若事实真是这样,那么姚素素的死,就与方芙兰有关?
更有甚者,正是方芙兰,杀害了姚素素?
可是方芙兰区区一个弱女子,常年深居简出,害姚素素做什么呢?
程昶的思绪一到这里,便如进入一条迂回百折的胡同,四处都是路,却不知道往哪里走才是出口。
他其实怀疑过方芙兰就是忠勇侯府的内应,但后来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当日罗姝来忠勇侯府,透露故太子真正的死因,方芙兰就在正堂外,是听见了的。倘若她真的是“贵人”的人,为何不拦着他与云浠上明隐寺,不事先告知郓王一声呢?
还是说,这个“贵人”不是郓王,而是另有其人?
可是,如果“贵人”不是郓王,又怎么解释数度追杀他的人,都是郓王养的暗卫?
程昶心中疑窦丛生,及至回到王府,在扶风斋的正堂里坐下,还没能理出头绪。
王府的人为他传了膳,他很快用完,孙海平看他脸色不好,不由问:“小王爷,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歇一会儿?这两日不去衙门了。”
程昶是觉得有点不舒服,但他脑中思虑纷杂,一时不能安心,摇了摇头,对张大虎道:“你把宿台叫过来。”